莊德義夫妻也被各色各樣的目光刺得難受,恨恨瞪一眼阿漁,灰溜溜地走了。這事沒完,到嘴的鴨子他們豈肯輕易讓她飛走。
尚家的門房也出來疏散圍觀民眾:“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尚修傑心情難辨,心裡頭堵了棉花似的,他望著阿漁想說點什麼,卻見她沒事人似的指揮著人將東西全部裝上車,收拾妥當,坐上等候在旁的黃包車,揚長而去。
沒被多看一眼的尚修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半響,苦苦一笑,心事重重地回府。
且說阿漁,回到租賃的小樓後,先見了新的傭人,一個做飯的廚娘一個伺候起居的小丫鬟,阿漁是被人伺候慣了的,有條件絕不會委屈自己,另外還有兩個護院。
略說兩句,阿漁打發他們下去忙,便問周曉峰周嬸情況。
周曉峰面容發苦,他娘現在在西醫院的隔離病房內,錢花下去,人卻不見好。昨天他去看娘,還鬧著要出院,他知道他娘是心疼錢,西醫院的那醫藥費哪是他們負擔得起的,都是小姐出的錢。
“還是那樣子,一點都沒好轉,我看那些醫生就是騙錢的。”周曉峰又急又苦。
“再耐心等等,治病總是要時間的。”阿漁寬慰了一句,周嬸得的是傷寒,在這個年月裡,有一半的致死率。這病最簡單的治法就是用喹諾酮類藥物,然而現在連最基礎的青黴素都沒問世,她倒是會置備提取,眼下卻沒時間也沒客觀條件。
不過見效快的西藥沒有,中醫也可,就是用時長一些。她打算下午去一趟醫院看看,再做定奪。
阿漁道:“你去趟報社,登一條和莊德義斷絕關係的申明,儘快見報,可以加錢。還有揚州那邊,你應該有信得過人,讓請他在當地的報紙上也登一條。”
在民國,不少人透過報紙刊登結婚離婚的訊息,昭告天下後便算事實了,就連同居分居這種訊息也有,不乏斷絕父女父子關係的啟事,這在後世難以想象,如今卻是被廣泛認可的。
周曉峰猶豫了下:“要不要和族裡說一聲?”
“不必了,那些人,”阿漁嗤笑一聲:“滿口仁義道德,其實早就失了風骨,莊家到底是落敗了。”莊秋誼被莊德義夫婦苛待,族裡沒人站出來主持公平,後來莊秋語被莊德義關了起來,奪走嫁妝還差點嫁給一個老頭當姨太太,這些人拿了莊德義的封口費後,照樣視而不見。
周曉峰一想,不再說什麼,應了一聲好。
阿漁便讓他去拿紙筆,寫了一則脫離關係的聲音,又給了他一袋子大洋。
“不用這麼多!”周曉峰連忙道。
阿漁:“你先拿著,以後還要用的。”
周曉峰這才接了過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出來掃興,告了一聲轉身離開。
轉過身的周曉峰憂心忡忡,小姐到底沒獨立當過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花錢太大手大腳了,可勸說的話到嘴邊又想起這一樁一樁的事,怕說出來再給小姐添堵,還是等小姐緩過這一陣再說,也不差這幾天功夫。
前腳周曉峰出門後,後腳阿漁也出了門,半路她去買了一套銀針,隨後去了醫院見周嬸。
護士給了阿漁一個口罩,提醒她不要多待,阿漁應了好,進入病房,反鎖上門。
病床上的周嬸骨立形銷,面上星星點點的玫瑰疹。阿漁放輕腳步走到周嬸床前,握住她的手細細診脈,片刻後,阿漁心裡有了數,與她而言,傷寒不算什麼難症,吃藥再配上針灸,半個月左右便能痊癒。前世周嬸沒熬過來,只能說是醫療條件有限又沒遇上個好大夫,這年頭生病,五分看運氣。
阿漁取出一根銀針,輕輕插入周嬸的安眠穴,便見周嬸肌肉鬆弛下來。
施針結束,阿漁等了約莫五分鐘周嬸幽幽轉醒,病重後,身上無時無刻的難受,故而周嬸並未意識到針灸,反倒覺得身體是這前所未有的輕鬆。
茫然了一瞬,周嬸猛地見到阿漁大吃一驚,第一反應是趕緊捂住口鼻,同時往後縮:“小姐快出去!”這病會傳人。
阿漁順便往後退了幾步:“周嬸你彆著急,沒這麼容易傳染上。”傳染誰也不會傳染她。
可週嬸哪知道自家小姐體內住著的是一個大妖,她只知道這毛病的厲害:“我今天好多了,小姐別擔心,再過幾天我就好了,你快回吧。”
阿漁不再驚擾她,便道:“那我等你好了後給我做松鼠桂魚。周嬸你好生歇著,我先走了。”
周嬸這才鬆了一口氣,她不敢多說話隻眼神催促阿漁快點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