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唇在打顫。
那一刻,宋焰突然就意識到,如果他真的掉下去,那天台上、樓底下的每一個人都會繼續過好各自的人生。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唯獨她不會。
那些人裡頭,只有她的命是跟他緊緊捆綁在一起的。
他怕她或許會跟著跳下去。
那一刻,他怎麼不怕?
電話那頭,宋焰低下頭,用力揉了揉鼻樑,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說:“我會注意,不會出事。”
她還是不吭聲。
他頓覺無力而挫敗,能想象到她獨自蜷縮在被子裡沉默低迷的樣子,卻又連一個擁抱的安慰都給不了。
他不忍,稍稍提了語氣,哄道:“你忘了,我傷還沒好,只是個指導員的作用,不出力,不進火場。”
她微動了一下。
被子窸窣,他聽到了,
繼續哄:“我今晚就回來了,陪你過週末。你安心上班,下班的時候,我就在家了。”
她悶悶地“嗯”一聲,稍稍提了一絲興致:“是放兩天假嗎?”
“嗯。兩天。”
“那蠻好的。”她輕聲說,“我早跟同事約了換班,剛好把週末兩天都空了出來。”說及此處,淺笑了一下,或許心裡有一絲得意的甜蜜。
宋焰那頭也終於微微笑了,說:“早些去上班,別路上堵車遲到。”又叮囑一句,“提前打車過去,別擠地鐵。高峰期人多,沒輕沒重,你受不了的。”
許沁一愣,沒說上次的經歷,點點頭:“知道啦。”末了,又翻了個身過去,低喚,“宋焰。”
“嗯?”
“我想你了。”她輕輕說。
宋焰心頭驀地一軟,呼吸都放緩了一下,說:“我也想你,很想。”
……
早上這通電話彷彿一計小小的解藥,將許沁從這幾天低迷困頓的狀態中解救出了少許。
她過得不似往常壓抑。
今天急診室也難得沒什麼重大事件,她中午還有時間跟徐肯教授討論研究課題。
六點下班時收到宋焰的簡訊,說出勤救一個卡在旋轉門裡的小孩,要耽誤一會兒,晚點兒回家。
許沁說好。
反正她調了班,晚上要接著值班。
但一小時後,她正翻看著論文時,外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醫生!”幾個邋邋遢遢滿身菸灰的男人衝了進來,“幫幫忙!”
統一的軍綠色背心和消防服褲子,各個身材高大結實,一如當初那個夜晚闖進來時一般。
只不過這次,宋焰沒戴口罩,臉上覆著黑灰和血絲,肩膀上一處燒傷。
兩人對視上,皆是愣了愣。
許沁明白過來了,臉一瞬間就冷了下去。
宋焰表情也有些無所適從。他沒想到她還在上班,更沒想到第一次撒謊就被戳破,更更沒想到早晨才答應說不會出事晚上就負傷。
楊馳看到許沁還挺高興的:“醫生,我們隊長他傷著——”
“你們都先出去。”許沁說。
“這個傷是——”
“出去。”許沁戴上口罩。
眾人一愣,誒?不是已經很熟了嗎,許醫生怎麼又變回原來那個冷漠醫生了?再看看宋焰,某隊長微低著頭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半點兒隊長的架勢都沒了。
眾人察覺到不對,交換個眼神,立刻溜出去。
室內頓時安靜。
宋焰抬起眼眸,看許沁一眼。
她戴著口罩,看不見表情,口罩上一雙眼睛異常平淡冷漠,她一遍一遍在洗手,非常用力。她說:
“你忘了,我傷還沒好,只是個指導員的作用,不出力,不進火場。”
又說:
“救一個卡在旋轉門裡的小孩,要耽誤一會兒,晚點兒回家。”
宋焰頓時頭皮發麻,自知大事不好,欲起身:“許沁——”
“你給我坐好。”
宋焰不動了。
“還說,”她輕吸一口氣,戴上手套,“會注意,不會出事。”
她往置物架上丟放藥水和工具,鑷子剪子扔進盤子裡,乒乓響。
平靜地宣洩著怒意。
宋焰坐在她身後,看著白大褂下她單薄消瘦的身子,看見她氣得連褂子下襬都在發抖;他深深蹙了眉,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