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疤痕越來越多,心腸越來越硬。他用嘲諷的面孔讓所有人覺得他是個直言坦率的好人,並且願意和他談論心事。他卻再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真正的“談一談”的人了。他雖然覺得自己足夠強悍用不著那些軟弱的情感,可是,多少也有些羨慕有些遺憾吧。
沒有任務的時候,他活的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好人。
蕭弦略有點感傷。他還以為還能再見見那個愛喝酒的傢伙。沒想到,這次看到的卻是從未有過印象的場景……
這是什麼?
曾二睜大了眼睛。
火海中的飛船上還有人。人們驚叫著瞬移。然後,好像被槍打下的一群鳥雀一樣,紛紛又墜~落回原地。驚恐變成了絕望,絕望在瀰漫。有人雙膝著地抱著腦袋顫抖,有人咒罵,有人哭泣。太多的聲音了,絕望一樣的嘈雜。只有一個叫聲是清晰的,人們喊:“海盜,海盜來了。”
曾二本想回頭看一眼蕭弦,然而,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為人群中的一家所吸引了。一男一~女一對夫婦抱著兩個孩子艱難的拉著手被人群擠著跑,然後他們停下來,然後他們似乎在說什麼,然後那個男人抱過了另一個孩子。他身側突然出現了一個機甲……
曾二看得不是很懂,於是她還是回身看蕭弦了。那場景在這時候碎裂掉了。她和蕭弦還牽著手準備向前走,然後她發覺另一人的手在激~烈的顫抖。
曾二這才慢慢的想到,既然前面的那些場景都是蕭弦,那麼方才的這個……是了,方才是他的一家人?!
不錯,人當然是父母生養的,難道還能是石頭裡蹦出的不成?只是,看前面的那些景象,這人小小年紀就是一個人了。原來是這樣的變動麼!
她心中便有些痠軟,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去,輕輕地也握~住了那隻顫抖的手。是安慰還是什麼觸景生情的一時激動,她暫時還沒有想。
前面出現了最後一道門。
粉藍色的房間裡放著一對嬰兒chuang。一個小傢伙在睡,另一個睜著大眼睛看著旁邊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年輕了三十歲的顧長老。
蕭弦只覺得心終於沉了下去。方才看到那個機甲上標誌就一直不斷出現令他心驚膽戰的某個預感竟然成了真。他姓顧,他姓顧,天下這麼多姓,這麼多人,他怎麼能姓顧!
蕭弦只覺得天大的嘲諷正落在他身上。他想大笑,又想大哭。十二年前他的成名之戰是親自破譯了星際顧梁部隊的行動程式碼。五年前是他提供的情報,讓顧家滿門上下只剩了兩個活人。
兩軍交戰,你死我活,比這更慘烈的場景他都見慣了。他從未感覺不妥,更不用說愧疚。如果直接間接同他相關的冤魂們都來找他,那他就是一天見一個也能排到三年以後去。誰不是這麼活著!誰不是從血海屍山裡爬出來,活著!
他甚至對此頗有些自豪。因為無論手段經歷,結果是他活下來了……誰料到,他居然姓顧?
他怎麼能姓顧。
這不是真的。這是拙劣的幻術。這是愚蠢的玩笑!蕭弦面色猙獰的盯著那兩張嬰兒chuang。
他想說他不在意。就算知道他姓什麼又如何!這麼多年已經分離,他是自己養著自己長大的,憑什麼顧念那些可笑至極的親緣血脈!
他忍不住不在意。那是他的一家人啊!原來,他已經見過了那麼多次。他還有個兄弟,可是,他怎麼敢再去面對那樣的家人……
不!他不用去面對。他冷血了那麼多年,又何止這兩天!他冷血殘酷,他能徒手殺人,他何曾在意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那是親人。血緣的,親人。如果這些年沒有分離,有家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會很好?
不,他用不著!軟弱的感情是給那些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的人用的,比如小白曾二。對了,首先弄死知情的曾二,然後,用兩天時間平靜一下。然後,他就又是完美強大的他自己了……顧弦,不對!是蕭弦!
他臉色陰晴不定。他腦中想的太多。於是精神變動過於劇烈,於是支援不住,終於,崩潰了過去……
白霧一陣震盪,曾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她後知後覺得想到發生了什麼。
曾二坐在那裡,半晌沒動,心中唏噓感慨。終於,還是落了眼淚。
太慘了些。
她甚至說不上究竟難受得是哪一點,際遇無常,還是戰爭下人們被迫成為廝殺同類的野獸。每個人似乎都沒有錯,然而整體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