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前,彷彿握著最後救贖一樣握著她的手,嚎啕出聲。
蔚嵐心裡一陣陣揪疼,那種感覺彷彿是曾經看著細心擦拭的珍寶,被這世間摔得破碎不堪。
她嘆息出聲:“阿衡,莫要難過了。”
“你已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這樣哭,是要被人笑話的。”
“就一會兒……”桓衡沙啞出聲:“阿嵐,就一會兒吧……”
“阿嵐,北方要安穩下來了,我像你當年對我講的那樣,我會做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我將北方系在我身上,我將我的家人、我的家族系在我身上。我沒有任性,也沒有推諉。”
“我會平定北方,將帥印拿穩在手裡。”
“你做得很好。”蔚嵐眼裡帶著疼惜,這並不是她當年想讓桓衡走的路,可是他選了這條,或者說被逼著走上這條路,也就只能義無反顧。
“阿嵐,你別說話。”桓衡抬起頭來,注視著蔚嵐:“讓我說完吧。”
“你離開北方這些年,我走過了你所有走的路,去過了你所有去過的地方,問過了所有和你交談過的人。我把你的痕跡都找了一遍,在我所能做到的地方。”
“我知道當年我做得不對……”
“我知道是我太軟弱,太幼稚,太不顧後果。可我一直拼命想,你總是愛著我的。阿嵐,你這樣的人,看著風流瀟灑,但骨子裡認定了一個人,就想著和他相守白頭。我以為你會等我,以為我平定了北方,我長成了你所期望的那個人,我忍受所有你受過的痛,我補償了你所有的痛楚,那早晚有一日,你會回到我身邊來。”
“可是阿嵐,”桓衡抬起頭來,注視著簾子裡那個人:“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回來了,是嗎?”
“是。”
桓衡苦笑起來,接著道:“你愛謝子臣,是嗎?”
“是。”
言語如劍,沒帶分毫遲疑。
桓衡閉上眼睛,握緊了她的手,沙啞道:“那你還愛我嗎?”
“阿衡,”蔚嵐淡然開口:“沒有任何感情,是可以分成兩半的。”
她愛著謝子臣,又怎麼會愛其他人?
桓衡覺得自己彷彿是被人按在了水裡,無法呼吸。他整個胸腔都快炸了,忍不住佝僂了身軀。
可他不能停下來,他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逃避的少年,他得往前走,他得逼著自己,去看清所有的一切,逼著自己,哪怕是踩在滿路荊棘之上,也要往前走去。
“那麼,阿嵐,”他艱難出聲:“你走過的路,我都走過了。你嘗過的苦,我都嘗過了。你拋棄一切送我北歸,我不顧北方混亂用我所有與皇帝交易送你南迴;你不顧生死將我護於羽翼四年,我以北方為盾護你官途順坦至相位。如今你魏家就缺一個州府軍隊就可直接晉為一流世家大族,那我將荊州送你。”
說著,他直直看著蔚嵐,一字一句,彷彿是剖開了自己的內心,慢慢道:“你我之間,算不算兩清了?”
蔚嵐沒有說話,她覺得自己內心劇烈疼痛起來。
她垂下眼眸,慢慢道:“你要同我兩清嗎?”
“對。”桓衡握著她的手,覺得那個人的溫度給了他巨大的力量。
“阿嵐,你我之間,都不該自欺欺人。我不是你弟弟,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日後也不是。我對你,從來都只有非分之想,男女之情。你我之間若拋開這些,不過只是各據一方的政客,若需合作,你我聯手,一如當初。若需對峙……”
桓衡覺得每一個字都是他逼著說出來,用盡全身力氣。
他從北方而來,他日夜兼程,耗盡心血。
他本來以為自己趕得及,也本來以為自己能夠阻止她。可當他在門外逼著自己等待天明時,當他感受到當年蔚嵐所體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時,他便明白,他趕不及。
在當年那一晚上,蔚嵐沒有來得及那一晚上,他就已經晚了一生。
錯了一次,也就是錯了一輩子。
於是他也就明白,為什麼最後是謝子臣。
因為這個人太清楚知道所有人的弱點,這個人知道,自己無需插手太多,只需要默默等待,守候,在那個人滿身狼狽時候,乘一葉扁舟而來,將她帶回去。
待她歷經紅塵,自然會來到他身邊。
這個道理若他早些明白……若他早點明白……
桓衡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些如果,他繃緊了身體,聽上方人無奈說一句:“若需對峙,你要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