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沉思許久,讓順安去將冷宮裡的前皇后叫來。
這廂湛蓮親自提著臘八粥到了寧安宮。
淑靜太妃忽而對即將成為皇后的康樂公主冷臉的事兒早已傳進了後宮主子的耳裡,前廷也從內苑也得知了訊息。
倘若說還有誰人能阻止康樂公主為後,此人非淑靜貴太妃莫屬。並非她是先帝妃子,後宮中難得輩分大的長輩,而僅僅因為她是永樂公主的生母。雖然自立後聖旨下了之後,天家對康樂公主愈發疼寵,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源源不斷地賜進公主府,但有心人仍知任何人都比不過已逝的六公主在天家心中的份量,如若太妃還能藉著永樂公主的影子說得了話,康樂公主為後之事便就還不能蓋棺定論。
湛蓮一路走來,見朝她行禮的宮婢眼中都帶著些許古怪,更加心緒難平。
太妃早已進了佛堂,湛蓮央求洪姑姑進去通報,洪姑姑自知眼前的康樂公主正是太妃自盡的心病,卻也架不住她日日過來的真誠,頭一點請她先在外頭坐著,自己輕輕地往佛堂走去。
湛蓮原是不抱希望,聽得去而復返的洪姑姑請她進佛堂,反而一時愣住了。她痴訥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趕忙叫婢子去將粥食熱了,這才雙手端著放置臘八粥的銀盤往佛堂而入。
不小的佛堂裡頭惟有淑靜太妃跪在佛前,湛蓮低頭行至太妃身側,雙膝下跪,將粥食高舉過頭,弱弱喚了一聲“母妃”。
淑靜貴太妃雙目緊閉,嘴裡喃喃唸經,手下不停轉動著佛珠,聽得這一聲身子一震,她停了動作,緩緩睜開眼,轉過了頭。眼見冒著熱氣的臘八粥近在眼前,太妃抿了嘴唇,“……我不吃。”
湛蓮仍舉著銀盤,“孩兒聽聞母妃今日顆米未進,還請母妃吃上一口,母妃惱孩兒,只罰孩兒便是,切莫傷了金體。”
“你若真心疼我,就應聽我的話,斷了那大逆不道的念頭。”
“母妃。”湛蓮抬起頭,凝視身子骨愈發瘦弱的孃親,水眸滿是為難。
淑靜太妃與死而復生的女兒真正對上視線,眼底閃過萬千思緒。
“我且問你,你既自陰間歸來,為何不認我這母親?”
“孩兒怕母妃害怕這鬼怪之事,不敢貿然相認,後來孩兒意欲告知母妃真相,卻又、卻又……”
“卻又與天家好了,是麼?”
湛蓮放下銀盤,輕咬下唇,點了點頭。
太妃沉沉嘆息一聲。
湛蓮垂著腦袋,深深下拜,“孩兒不孝。”
淑靜太妃緊了手中佛珠。
佛堂內沉寂片刻,湛蓮輕問:“母妃是何時認出孩兒的?”
“……你是我的女兒,我雖愚笨眼拙,你平日裡的習性,我仍看得出來,況且那平南王妃是個什麼性子,她突地與你成了金蘭,竟然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我再看不出異樣,也是白長了一雙眼了。”
“那母妃為何……不與孩兒挑明?”
淑靜太妃唇角緊抿,“這等離奇之事,我豈能貿然相問?況且我從不想,女兒死而復生,竟不來認我這親孃。”
湛蓮羞愧不已,再次低頭喏喏。
“罷了,先前的事兒我也不與你計較,你能再叫我一聲母妃,我心裡頭,著實也再歡喜不過。”淑靜太妃緩緩起身,將湛蓮也一同拉了起來。她撫著她的臉龐,細細打量著她。
湛蓮凝視母妃蒼白無比的臉龐,慚愧更甚。
淑靜太妃將她拉至一旁團蒲上坐下,“你若還認我這個母妃,就去與天家斬斷這邪念,往後母妃再為你尋一戶好人家,咱們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可好?”
湛蓮真想點頭,可她又怎能拋棄自己那傻哥哥?
“母妃,三哥哥與我……經歷許多,早已不分彼此,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您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我們之間的情意,您一直看在眼裡,不是麼?如今我經歷世間離奇之事死而復生,成為了全雅憐,已與三哥哥再無兄妹身份,您何不成全我們?”
“荒唐!你即便脫胎換骨,仍舊是大梁六公主湛蓮,是當今天子的小妹妹,佛祖在看,老祖宗也在看,你敢如此違逆人倫,是想下十八層地獄麼!”
“只要能與三哥哥在一起,我情願下十八層地獄!母妃,您便網開一面,成全……”
“啪!”
淑靜太妃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了女兒臉上。
她雙目瞪圓,憤而起身,居高臨下地指著湛蓮喝道:“你要是想叫我死,便厚顏無恥地成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