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事務太多,聖人憂心國家,哪怕愛子身死,都撐強著一口氣,一二十年都未曾病過了。驟然將心放下,竟好似精氣神都被抽空了一般,起先是覺得有些頭疼,翌日起來都很是艱難,渾身發燙。
這一病倒,可就不得了。
秦恪本就是孝子,哪怕早年恨過父親,這幾年也只記得聖人寬容慈愛。他本就不喜國政,聽著便覺頭疼,聞得父親病倒,大驚之下,索性住在了偏殿,為聖人侍奉湯藥。
秦琬沒想到阿耶的甩手掌櫃做得這樣乾脆,目瞪口呆地接下國政,不免手忙腳亂,更不敢貿然亂判。只得將細枝末葉的事情與宰輔們商量,先做決定,又把重要的事情整理好,趁著聖人精神好一點的時候,一條一條念給聖人聽,請聖人裁決,自己也好從旁學習,再回稟給宰相們。
自打聖人生病後,秦琬不是在政事堂隨諸位宰相議事,就是在太極殿聽政,或者在紫宸殿陪伴聖人,念奏摺之餘,湯藥來了,她也是要一口一口品嚐溫度,確定適宜後再餵給聖人的。這樣折騰下來,一天休息的時間不足兩個時辰,短短十幾天就瘦了一圈。落在外人的眼裡,不僅勤勉,而且忠孝,評價未免高了一些。當然,如果她不插手朝政,專心伺疾,那就更好了。
沈曼被這兩父女鬧得頭疼,該留在內廷的天天往政事堂跑,該監國的天天侍疾,伺候聖人病情之餘還要打理宮廷,如何不讓她操心?
她本來身體不怎麼好,哪怕這幾年看上去不錯,到底元氣虧得厲害,精神未免不濟,險些成了又一個病號。秦琬又要看顧祖父,又要照顧母親,朝政上還不能出半絲錯。若非陳留郡主和當利公主等人進宮,分擔了許多事務,高盈又剛好隨夫婿回京,秦琬縱是分出三頭六臂也忙不完。
非但是她,郭貴妃和劉華妃同樣頭疼。
聖人為了秦恪正名分,令九嬪之下的妃嬪安守自己的宮殿,只允許郭貴妃和劉華妃伺疾。這兩位年輕也不輕了,既要打理宮務,又要連軸轉,還要約束心思浮動的人。百般無奈之下,也只能拉公主們來當苦力,充臉面了。
宮中忙亂非常,朝臣憂心聖人病情,知曉宮中的主子們心情不好,誰都不敢冒頭。偏偏這時候,陳玄接到密報,猶豫半天,還是去尋了秦琬。
“什麼叫做失足跌死?”秦琬這些日子熬得不行,雙目周圍一片青黛之色,眼中佈滿血絲,十分憔悴,面對外人的時候尚能剋制住不住攀升的火氣,對著自己人,又是這種不好的訊息,脾氣就上來了一兩分,“麗竟門的人,辦這麼小一樁差事,去了三個,全都失足跌死?”
陳玄當然是不相信的,但新安紀家無足輕重,匡敏的地位卻十分重要。若是這時候對新安紀家動手,匡敏將來拿道“遺詔”出來,那可就不妙了。他的意思,先穩住,拖過這段時間,若是聖人……以匡敏之忠心,必定是要殉的,屆時,新安紀家就是盤中魚肉,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秦琬眉頭緊縮,尋了塊墨,慢慢研磨。陳玄知她這是在想事情,不敢多話,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琬將墨一擱,已然恢復了鎮定:“不成,我去與匡內侍說。”
縱然牆倒眾人推是常態,她也不做“眾人”中的一個。
陳玄派麗竟門的人去新安紀家,匡敏是知道的,聖人也知道。在匡敏看來,這是秦琬要提攜紀家,只要紀家肯說出隱戶數量,便是一張閃亮的投名狀——匡敏跟隨聖人久了,土地一事,他也知曉,括戶一事,勢在必行,先出頭的未必討得好,但秦琬不是不念舊情的人,她都伸了手要拉的人,肯定日子會好。
原以為是極簡單的一樁事,竟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麗竟門的人是以侍衛的身份去的,腰牌也是實打實的,走得是官道,住得是官驛,去的時候尚沒被人打劫,回來的時候“喝多了酒”“趁夜趕路”“失足跌死”?哪怕他們真喝多了酒,趁夜趕路,麗竟門的人,也不會死得這麼窩囊。
事涉人命,尤其是公門中人的性命,那可就不好收場了。若說新安紀家沒問題,非但秦琬不信,匡敏也是不信的。
匡敏對紀家的感情,遠不如他對大夏、對聖人的感情濃,尤其是先前的事情,很令他噁心,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情分也沒剩什麼,若說有,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宦官,對血脈總有些執念罷了。
光看秦琬知道這件事後,竟來找他說一聲,而非等到他的利用價值消失殆盡後動手,便知秦琬不是那等涼薄之輩。故他想也不想,肅容道:“殿下儘管放手去做,若有什麼用得上老奴的地方,老奴義不容辭。”
秦琬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