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陛下。”帝女站了起來,背脊挺的筆直,身體僵硬,容色蒼白又冷漠:“我一向敬你為長輩,也清楚你戍守天庭,勞苦功高。我既身為帝女,享盡榮華——”唇角挑起諷刺至極的笑,聲音平靜無瀾:“——便會承擔應盡的責任。”
手指放在衣襟上,合上眼睛,開始一件一件褪下累贅的衣物。
直到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素瀾,夠了。”
帝女笑了,看也不看他:“陛下,為你生兒育女,這是我的本分,但也僅止於此了。我恨你——”驀地睜眼,盯住他越發蒼白慘淡的神色:“——我也恨自己。流著你我之血的孩子,我只能給他生命,請恕我無法養育他。”
最後一點遮掩的衣物落在腳下,帝女雙眸冷若寒霜,直視他:“陛下,就讓臣妾替您寬衣——”
龍王抬手,大紅的龍鳳錦被裹住了帝女的身體。他看著眉梢眼角掛著諷刺的女子,心口疼的無法呼吸,語氣帶了一絲懇求:“不要這樣。”
那一夜,紅燭尚未燃盡,他就走了。
之後過了多久?
也許一百年,也許兩百年,帝女記不清時間,因為楚修死後,時間於她,早就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其實……
若非顧念神族與青龍族千萬年來的君臣情誼。
若非明白身為帝女,身為青龍王的王后,不可率性而為。
若非留有一線悲哀的希望。
若非記住他的一句話。
若非還在痴痴等他回來,等他來接她。
——她早該殉情了。
龍王偶爾會過來,有時候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她便也隨意的回他兩句。
更多的時候,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只記得,似乎有那麼一次,他在鳳宮待了三個時辰,一字不說。到了掌燈時分,吃過晚膳,帝女讀了一會兒書卷,睏倦了,問他,是否一同就寢。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不想走,也沒有隨她進房的意思,磨蹭了大半天,開口:“下棋麼?”
帝女心中覺得這人當真……奇怪,搖頭:“不了,我要睡了。”見他還是不說到底有沒有留宿的心思,只能催他:“陛下,可要臣妾侍候您就寢?”
龍王依舊不答,過了片刻,低低道:“下棋罷……就一局。”
……
下一盤棋,他有意相讓,帝女便想快些贏了他,早點打發他走,因此步步殺招,果然沒一會兒,棋枰上勝負已分。
龍王倒也說話作數,起身道:“我走了。”
帝女看著他,盤旋在心中多少年的疑惑,忽然就問了出來:“你究竟為何娶我?”
龍王沒有回頭,沉默了會兒,淡淡道:“我對你……沒有不喜之處。”
離開時,他的耳根處似乎有些紅。
帝女只當那夜燭火迷眼,看錯了。
次日,偶然間聽見幾個侍女說話,龍王今日出徵,一早就走了,這回不比以前,魔族那幼年失散於戰場的少主竟然活著回去了,魔族眾將士氣大振,這一戰必然兇險。
帝女模糊的想,原來,昨晚,他是來告別的。
她向來不關心他的行蹤,何時離宮,何時歸來,若非從別人口中得知,她便不聞不問。
龍王不在,懷貞和懷惜長公主來看她,帶來了母后的話,勸了她許許多多,左右都是那一句話,總得給青龍族一個太子。
帝女不知該怎麼解釋,她從一開始就說了給他一個孩子,他不願意。
她總是弄不懂那個男人在想什麼。
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留宿,若是嫌棄她曾與他人相戀,心裡裝著另一個男人,又為何非要娶她?若不是嫌棄她,他又在猶豫什麼?
……多半,還是嫌棄她。
帝女對此不甚在意,但是記住了姑姑和母親的規勸。
這次的神魔之戰曠日持久,待龍王歸來,又過了百來年的光陰。當晚,天帝設宴,龍王攜妻子赴宴,回到蒼龍王宮,他將帝女送回寢宮,本想離開,可妻子拉住了他的衣袖。
多少年來暗沉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線希望的光亮。
百種柔情湧上心頭,他轉身,卻聽見妻子淡淡道:“娶妃,納妾……陛下,我這裡有一本冊子,人選請您過目。”
剎那之間,萬念俱灰。
將一顆心奉上,她可以冷著,遠著,隨意踐踏,卻不能如此……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