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只是她慘絕人寰的慘叫,還有對女子最神秘的探知慾。
他遠遠沒到知人事的年紀,可他早已經得知男女的差別,但也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感知到原來男女是這樣的不同。
他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緊靠著院內的廊柱,心跳得都四肢都軟了。他不敢往下想,可是剛才床榻上那微微一瞥,卻讓他無法自控。
隔著重重帷幔,他看見了顧氏的小腿,並不多纖細、玲瓏、美麗,卻透入他的內心,讓他有一種犯罪的羞恥感。
屋裡又響起顧氏的慘叫。像一隻瀕臨絕望的小獸,因為受了傷,只能哀哀慘號。素梅在不停的勸:“奶奶,您好歹吃點兒東西,不然沒了力氣,待會兒該怎麼辦?”
聽不見顧氏的聲音。
顧氏從來都是沉著、堅定,甚至到了近乎完美、變態的人,她很少失控,也很少發脾氣,可此刻她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她膽小、任性、怕疼、嬌氣……
像瑞哥兒。
甚至比瑞哥兒還要可憐。瑞哥兒手指受了傷,磕傷了膝蓋,可以待在奶孃懷裡求安慰,再不就是跑到顧氏跟前叫“母親”。總有人溫言軟語的給他吹吹,再弄些甜得膩人的點心來安撫他,而後他便會忘了剛才的疼。
素蘭焦急的聲音問:“素梅姐姐,奶奶這樣該怎麼辦?要,要不要,通知老太太?”
素梅的聲音都顫抖了:“已經去了,老太太說,她不方便,就不過來了。”原話比這要難聽多了:“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她是頭胎,生的時間還早呢,我去了也不過是白在外頭候著,等過幾個時辰,差不多了再來給我送信兒吧。”
隔著好幾重呢。
要是兒子媳婦,衝著兒子的情面,或許還能來看一眼,一個孫子媳婦,老太太這一輩子不知經歷了多少新生命的降臨,光是章三爺就生了四五個了,她哪還會在乎這一個?
可對於自家奶奶來說,這是頭一個,也興許是唯一一個。她所受的痛苦是刻骨銘心的,她的恐懼無望是清晰鮮明的,她對未來完全是茫然無知的,她需要一個無所不知的長輩在此坐鎮,她好安心,她需要一個無所不能的長輩給她意見和建議,而不是像個被拋棄的怨婦,除了疼得慘號,只能忍受著這樣被遺棄的孤苦。
素梅哭著道:“奶奶,奴婢知道您疼,可女人生孩子不都這樣嗎?您最是識大體的人了,疼也忍忍,等小少爺或是小小姐出生了,就一切都過去了。要不,您咬奴婢吧,別咬自己了,奴婢不怕疼。”
聰哥兒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叫了個小丫鬟,去叫他自己的奶孃。那是個生過兩個孩子的婦人,因為性情柔順,即使老太太把他和胡氏隔開,也沒辭退這老實的婦人。
生過孩子的女人,總有點兒經驗。
屋內顧氏斷斷續續的說話,他聽不清,不受控制的步子往窗下挪。顧氏睜著淚眼朦朧的眼睛,抓著素梅說:“我真的好疼,我不想生了,素梅,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我娘……”
素梅恨不能號啕大哭,奶奶這分明說得是氣話,她一定是疼糊塗了,孩子都要瓜熟蒂落了,怎麼能說不生就不生?就算是……也不可能回顧家去。不說隔著千遙萬遠,就是她現在的身份,再回顧家,又有誰肯開門笑臉相納?
可這會兒不能哭,素梅也不敢,她強笑著安慰顧氏:“等奶奶生了小少爺,太太得了信,想必再忙也會來看奶奶。”
到底不敢說大話。又不是離得近,太太抬腳就來。
顧氏疼得低低的叫,半晌又道:“你不必騙我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我就是想,就是想……如果能想,心裡還有個夢,如果連想都不能想了,我也就是個死人了。”
素梅捂著嘴道:“奶奶別胡思亂想,什麼死不死的,奶奶的福氣在後頭呢,將來小少爺要封侯拜相,給奶奶請封誥命夫人……”
顧氏又道:“素梅,如果我真的……活不下來,你別把我送回顧家去。”
素梅嚇都嚇死了:“奶奶您別胡思亂想。”
顧氏反倒笑了,朝她眨眨眼,道:“你懂得我心思的,也別進了……”也別進章家的墳:“你悄悄的……”
她湊近素梅耳邊:“一把火把我燒了吧。”
“都說人死了無知無覺,我不怕疼,我也不在乎留不留全屍,我就想能夠離開這一畝三分地,風一吹,水一漂,哪裡寬敞我去哪兒,多自由自在。”
素梅伏榻大哭。這是對自由有多深的執念啊?連死了都不願意埋進地裡,生怕那厚重黑暗的棺材阻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