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她這模樣,是挺讓人同情的,可誰讓她敢行刺公子呢。公子就是夫人的命根子、眼珠子,金貴得不能再金貴了,那是誰說傷就能隨便傷的嗎?
可這姜氏膽大包天,不僅傷了,還傷得這麼重,簡直是找死,凡是這府裡的人都對她恨之入骨,既是公子吩咐杖刑,哪還管她是不是受得了,又會不會死。
姜辛自知必死無移,她側身匍匐著,還是儘自己的努力,妄想避開肚子,哪怕是死,也要替他多爭取些時間,讓他少受點痛苦。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確實不知從哪兒來,歸程在何方,可她知道,無憂公子不是她的良人。她之所以只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一見他就心跳加快,有怒髮衝冠之感。
那是憤怒,是怨恨。她再蠢也知道,自己落到這個地步,絕對與他脫不開關係。
她始終深陷迷霧般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
她看不得他身邊聚集的鶯鶯燕燕,那似乎成了一種本能,她不知道這莫名的情緒來自何方,可她就是想把她們都攆走。
她當然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一味的裝瘋賣傻、不自量力,也不過是迷惑身邊人的作用,在她失去記憶後,眾人看她就像看著一個廢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她便是逃了也逃不到哪兒去。一個沒有記憶,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孤身弱女子,哪有什麼勇氣投身到吉凶不卜、善惡難測的紅塵世界裡去?
可就是這樣,她在有限的自由中尋找機會離開都沒有機會。她不明白,自己非奴非婢,和公子非親非故,又無仇無恨,怎麼就不能離開?
她試探府里人對她的態度,每每提到孩子和公子,所有人都憋著笑,彷彿在看一個驕蠢愚妄的大傻瓜。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唯獨她被她自己的糊塗矇在鼓裡。
這種被愚弄、被欺騙的感覺,讓人覺得恥辱,尤其她明明就是個笑話,卻還徒勞、徒然的掙扎,更讓她憤怒。
她並不天真的以為無憂公子能為一人改變什麼,可她就是看他在眾女中游刃有餘的遊戲而毫無慚愧和壓力而憤恨。
他就是在利用她的卑微和卑賤,更是享受於她的無耐和無助,他料定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即使屈服他也不覺得有多得意,他不過是在逗弄著可憐的猴子耍百戲而已。
她忍受得夠了,心底總有什麼在預示著有些人和事在漸漸遠離,她想抓住,睜開眼睛又什麼都看不到。夢裡有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身著大紅吉服,牽著另一個鳳冠霞帔的新娘,從她跟前漠然的離去……
她覺得心都被摘走了,那疼痛如此真實,她再怎麼安慰自己那是夢都無濟於事。
所以她更恨自己的不自由,也才有被逼入絕境的困獸鬥。
很好,就這樣吧,生也好死也罷,總算是個了局。她溫良、和善得太久,其實早就厭倦了這種不慍不火的狀態,也或許她從前就這樣。
板子落在姜辛背是上、腰臀,痛感慢慢傳遍全身,姜辛疼得渾身打顫,她死死咬著自己的手腕,可疼痛如漫山遍野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滅。
姜辛腹中絞痛,眼中熱淚滾滾,滴在她手背上,涼的涼,燙的燙,有如深陷火海,每一刻都是煎熬,可偏偏無處可逃。
姜辛昏過去之前,喃喃的喊了一聲“六郎”。
行刑的家丁眼看姜辛昏死過去,褲腳處一片腥紅,也嚇得停住手,面面相覷,各個都心驚膽戰。動手不留情是一回事,這打死人一屍兩命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中年紀較大的一個家丁道:“別打了吧,人都斷氣了……”
其餘人也沒良心喪盡,人都死了還非得鞭屍不可,見有人出面制止,也就都順水推舟的道:“是啊,死都死了,再大的罪過,也都抵了吧,那,接下來怎麼辦?”
眼看姜辛腳邊血越積越多,這四個家丁也不忍直視,扭了臉,互相打量對方神色,最後不約而同的道:“丟出去吧,沒的晦氣。”
四人達成一致,有人去稟報公子,有人去通知總管,沒多大一會兒,四個聚齊,點點頭,便拿席子裹了姜辛,順著角門,將她扔上一輛破車……
破牛車吱吱呀呀的前行,車上的破席子就跟著一顛一顫,等到出了城,那破席子就徹底掀開了,路上有行人見了,都面露驚訝,見是個快要臨產的婦人,也只當是難產而死,站在路邊指指點點,各個感嘆命運無常,生死莫測。
破牛車上的車伕頭上戴著頂破草帽,一直把臉都遮得嚴嚴實實,不管誰問他什麼,他都不回答,好像又聾又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