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件事。
從皇帝發罪己詔,太子被廢遷離宮之後,那個多年來一直縈繞在她心頭、但她原本連設想都覺得是種不可能奢望的期盼,忽然如同被三月春雷喚醒了的驚蟄,一夜之間便甦醒過來。
但這個希望,依然很快便破滅了。
太子是倒了。但皇帝似乎已經徹底忘記了,直到這一刻,她父親的身上依然還揹著那個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罪名。
遲遲未至的那個公義,她已經等待了十年。
雙魚沉默著。
“這件事,你再等等吧……”
皇帝翕動嘴唇,用喉嚨裡發出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喃喃地說道。
雙魚最後拜了一拜,站了起來,朝外退去。退到門檻前,她停了下來,慢慢轉過頭,朝裡望了一眼。
暮色從那面西窗裡斜射而入,透過一面深重屏風,光線便黯淡的近乎影影綽綽了。燈卻還未掌起,於是最裡的那個角落,顯得便朦朧了起來。
皇帝便安靜地臥在那裡,一隻手沒有放進被衾,搭在了床沿上。分明已經枯瘦,手背觸的分明的青色縱橫經絡,還有凜冽如同刀斧削鑿的骨節。
這便是這位大興朝在位了三十四年的武帝留給雙魚的最後一個印象。
……
次日,還彌著淡淡薄霧的深秋清早,雙魚和舅父同坐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出了神華門。
舅父在荔縣的任期已滿,皇帝也準了他的告老。
這一趟離京,雙魚將隨舅父一道回范陽老家定居。
范陽是舅父祖籍。范陽盧氏,幾百年來,本就曾是名滿天下的高華之門。從此種菊東籬,田家桑麻。
朝中許多人都來送盧嵩出京。除了平郡王,還有從前舅父在朝中的許多故交,包括劉伯玉,當然,還有雙魚的伯父沈鈺。
沈鈺對雙魚的去處有些訕訕,曾提出讓雙魚迴歸沈家。舅父問了聲她,見她不語,便婉拒了沈鈺的提議。理由是自己身邊無女,早將雙魚視為親女,如今已經捨不得放她回去了。沈鈺當年理虧,提出這話,本也沒抱指望,不過就是出於套近乎的目的,自然也勉強,今日前來相送,滿臉帶笑,十分客套,也虧的他臉皮夠厚才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盧嵩立於道旁作揖致謝,再三請眾人止步歸去。挑擔進城趕早市的菜農行經,見一群紫袍綬帶的達官們圍著一個清瘦的青袍老者作揖道別,未免好奇,忍不住也多看了兩眼。
送行之人漸漸終於散去。盧嵩上了馬車,盧歸璞和隨行繼續相送,行出十餘里時,忽聽道旁一個聲音大喊:“盧大人,暫留步!”
雙魚立刻便辨了出來,這是六福的聲音。急忙讓車伕停下來,捲起簾子往外張望看去。
他們出行趕早,太陽此時方初升到了樹梢。秋日的晨光中,田野上的白霧漸漸散去。路旁一座殘破石亭,有兩匹馬系在了近旁一棵枝杈掛了幾枚紅彤彤殘果的老柿子樹上。
一個年輕男子正立在路邊。六福跟在側旁。
那個人,分明竟然就是段元琛!
雙魚呆住了。怔怔望著他朝聞聲下了馬車、朝他迎過去的盧嵩走來。
他面上帶著微笑,目光明亮,迎著猶帶深秋露意的晨風快步而來。漸漸走的近了,雙魚看的分明,他的髮鬢眉梢處彷彿沾了些被晨霧所潤的溼意。也不知道在這裡,已經等了多久了。
第38章
段元琛箭步到了近前,雙手托起正要向自己下拜的盧嵩,說,聽聞老大人今日離京,故來相送,豈敢受老大人的禮。樂文小說網盧嵩被他雙手穩穩托住,行不了禮,只好作罷。
老朽致仕歸田,不過一田舍翁耳,豈敢勞煩殿下遠步至此。盧嵩說。
老大人名重天下,在朝廷為國之重器,在地方為民之所望,一身傲骨,兩袖清風,元琛早存敬於心。前些天在郡王府偶遇,惜乎錯過當面承聽老大人教誨的時機,今日老大人歸鄉,元琛前來相送,乃是理所當然。
段元琛恭恭敬敬地說道,反而向他一揖至底。
盧嵩忙反手相扶。
這是十年之後,盧嵩終於再次見到了段元琛的面。他的心裡生出了許多的唏噓。他說道:“多謝殿下有心了。說起來,離京之前,老朽也曾想過先向殿下致一聲謝。只是唯恐擾到殿下,思前顧後,還是作罷。機緣巧合,既然在此得遇殿下,便請殿下先受老朽一拜。”說完便要向他行禮。
段元琛再次阻攔,露出不解之色,問所為何事。
盧嵩回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