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也半晌聽不到半點動靜。
素梅是個有資歷的大宮女,但對雙魚的態度卻十分恭敬,人也很細心,服侍的無微不至。
雙魚在秀安宮裡住了幾天,猶如被困鳥籠,心裡十分焦躁,但這裡是皇宮,沒有許可她不也不能擅自亂闖,更不可能跑去皇帝面前問他到底打算如何處置自己的事,無可奈何,只能留在自己能走動的這個秀安宮裡等待著訊息。
……
盧嵩是在這個月的初八日抵達京城的。
此時距離他上次離開神京的那個日子,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三個月又十五天。
當他坐的那輛馬車從他當年出京曾短暫停留過的十里亭畔路過,穿過了神華門,車輪轆轆聲裡,兩邊街道飄進來他十年未聞的路人京腔時,這個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曾經的大興朝重臣,眼角也微微地溼潤了。
十里亭畔的楊柳依舊青青,神華門依舊巍峨,而他的雙鬢已經斑白,拖著一副殘軀,回到了他曾被驅出的神京。
其實三個月前,他就已從廬州府的大牢裡被釋放出來,官復原職,並且得知皇帝召他進京。
京中下來的欽差御史田餘慶徹查了荔縣稅銀被劫一案。廬州陳知府連同布政司的十幾個四品地方要員,因為牽涉其中而鋃鐺入獄。
在盧嵩出獄回到荔縣的當天,全縣的百姓幾乎都趕到了縣城外幾十裡地去迎接他,鞭炮聲動,就像過年那樣熱鬧。孫家的兩扇朱漆大門緊閉,往日走在路上總是趾高氣揚的孫家奴僕也銷聲匿跡了。
盧嵩卻大病了一場。等他病好奉召入京的當天,許多知道了訊息的百姓再次送他出城十餘里。
但這一次,百姓們卻是依依不捨,紛紛跪求他的歸來。
他們唯恐父母官去了京城,就會被皇帝留下,往後再也不回來了。
……
昭德殿的御書房外,盧嵩看到闊別十年的老熟人徐令太監快步朝自己走來。
“盧大人!”
走到近前的時候,徐令叫了一聲。他那張平日除了一團和氣之外便無多餘表情的臉,此刻也露出些微的唏噓之色。
盧嵩微笑著,向徐令行了個老友重逢的拱手之禮。徐令問他路上行程時,門裡傳出一個聲音:“是自安到了嗎?”
那是皇帝的聲音。
比起盧嵩印象裡十年前的那個聲音,蒼老了許多。
盧嵩的胸腔裡慢慢地湧出一陣蒼涼,又帶了些微激動的情感。
他在牢獄裡渡過了小半年的時間,隨後大病一場,加上進京路上的顛沛,原本只剩一副殘軀了。
但此刻,他的血液卻忽然熱了,氣力彷彿也重新聚集了起來。
他快步朝著那扇門走去,跨了進去。
書架旁立著一個明黃色的消瘦背影。
十年不見,這個明黃色的背影也佝僂了。
皇帝的手上拿了冊翻開著的書卷,慢慢地轉過了臉。
君臣四目相投。
……
他以狀元之身而入仕,精政務、通律例,曾是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內史令,掌策命諸侯、孤卿大夫,十餘年間君臣相得,皇帝曾數次以肱骨比他。
但也是面前的這位皇帝,覆手為雨,將他驅逐出了神京。
宦海沉浮,官道曲折,而今十年,君臣再次相見,竟都已經皓首白頭。
盧嵩努力地彎曲下已經變得僵硬的膝節,慢慢地朝著面前的天子跪了下去,向他叩首,一字一字地道:“罪臣盧嵩,今叩見吾皇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皇帝放下了手裡的書卷,轉過身,在徐令的攙扶下,坐到了榻上,讓他平身。
“自安,十年不見。原來不止朕老了,朕看你也是老了啊!”
皇帝注視了還跪在地上的盧嵩半晌,最後面帶微笑,慢慢地道。
……
“沈姑娘,六福公公來了。”
素梅進來通報道。
雙魚聞言大喜。
她回來後,在這個白天也能晃出鬼影的秀安宮裡已經住了小半個月了,半點不知道外頭的訊息。面上忍著,每天照常起居,心裡實則急的已經要跳腳了,不知道這個皇帝把自己這樣關在這裡不聞不問,到底想幹什麼,更急著想知道舅父和表哥的訊息。
六福是徐令邊上的人。他既然來了,自然時受徐令的差遣。
素梅話音剛落,雙魚就跑了出去,遠遠看到六福也正興沖沖地往自己這邊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