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生了孩子在家餵奶,此時正抱著一個半歲多的男嬰坐在他身邊。
馮笑笑只是隱約記得這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她在表哥三四歲時候就和大舅離了婚,從此再也沒和裴家人聯絡過,算起來已然二十多年沒見過。
“為什麼不要!”馮笑笑被大舅的言論嚇到了。
“你才剛二十歲,人生剛剛開始,有個拖油瓶你還怎麼改嫁。現在月份還不大,等月份大了就來不及了。”
外婆也在一旁幫腔道:“月珍,你這麼年輕漂亮,還有大把的路可以走。可不能就這麼想不開一輩子守寡啊。”言下之意,趁著年輕改嫁,孩子能不要最好別要,免得耽誤了你的前程。
馮笑笑這才意識到,她這個烈士遺腹子並不是理所應當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曾有過這麼多人阻撓過自己的出生。
從馮笑笑變成裴月珍的那一刻起,她就深信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許就裝著母親裴月珍的靈魂,而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和母親換回來,做回她的馮笑笑——因此她沒有選擇,必須生下肚子裡的孩子。
可無論是三十二年前的母親,還是她的外婆和大舅,卻也許有過另一種想法: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嫁人不到兩年就守了寡,她何必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葬送自己的一生?一邊是單親媽媽的艱難人生,一邊是充滿選擇的光明未來,每一個利己主義者的選擇都似乎顯而易見。
那母親呢?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真的毫不猶豫的生下了自己嗎?
“你們倆個真奇怪,二姐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們的外孫、外甥嗎?怎麼能不要呢?”年輕的裴西臨雙手託著腮幫子說。
“大人說話,哪有你個小孩插嘴的份兒!”裴東昇厲色說,他比這個弟弟大十歲,從來對他都是這般兇巴巴的態度。
馮笑笑心想,好在她最愛的小舅舅還是希望母親生下自己的,但一想到自己的親外婆和親大舅曾經力勸母親不要自己,她還是感到憤憤不平。
“大哥,你自己的兒子養的好好的,怎敢讓我別要自己的孩子。小西說的對,她不是你親外甥女嗎,你這麼勸我,狠不狠心啊!”她從小就有點兒不喜歡裴東昇,大舅年輕時仗著自己有點小錢,沾花惹草鬧得離了婚,對錶哥裴聰的生活也愛搭不理的。後來紡織廠破產他下了崗,賴在外公外婆家啃老了一輩子……總之大舅這輩子過得不像話,沒個男人的樣子。
裴東昇被她罵的有些懵,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的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本就是有私心,多少怕妹妹生下這個孩子拖累自己。裴東昇自小認為二妹性格溫柔、優柔寡斷,可最近她的表現卻讓他十分驚訝——冷靜、果斷、滿肚子的主意,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裴西臨卻笑了:“二姐,你咋知道一定是個女孩兒?”
“……我猜的。”馮笑笑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外公趕緊跳出來調和:“大過年的別吵架,把福氣都吵沒了。你妹妹要不要孩子是她的決定,你們娘倆別管太多了。而且畢竟孩子他爸是個烈士,你們說不要就不要了,政府怎麼看我們?她公婆怎麼看我們?外人怎麼看我們?”
外公雖然是當兵的出身,卻是出了名的溫和性子,和母親裴月珍一模一樣。兩個舅舅和馮笑笑的脾氣倒是像外婆,性子烈些。
“給誰看啊!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閨女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這年頭,女人帶個孩子太難嫁了。”外婆說。
“媽,哥,你們別勸我了,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我已經決定了,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
看到裴月珍字字鏗鏘,再說下去不免翻臉,一家人都有些驚訝,便都不再多說了。
*
“月珍,你看看誰來了?”
正月初三,裴東昇從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回來,身後跟了一個年輕男人。
這人長得白淨斯文,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穿著灰色男士夾克和西褲,比這個時代的普通男人穿得要講究的多。
外婆從廚房探了個頭出來,一見到年輕男人就立刻迎了出來,用身上的圍裙抹乾淨了雙手。
“呦,這不是崔正奇嘛,好久不見啦!”
崔正奇,這名字馮笑笑聽著有些耳熟。
“阿姨好。”崔正奇低頭向外婆問好,然後轉向馮笑笑。“月珍,好久不見。”
崔正奇用一種殷切曖昧的眼神看著馮笑笑,她立刻意識到,他可能不僅僅只是一個熟人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