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必再與馬為伴,養馬為生,終有一日,定能有機會施展他的抱負。
他爹孃為奴為婢一輩子,他從一生下來就是賤籍,就算靠自己的努力識了字唸了書,也無用武之地。他不甘心,他終有一日定要擺脫這該死的奴籍,為自己掙來榮華富貴,就算順著女人的裙底爬上去也無所謂。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女人都喜歡什麼。
壓下心頭的激動,連朔忙躬身道,“夫人若是覺得無聊,不如聽奴一言如何?”
“你說。”
連朔嚥了口唾沫,“馬廄裡新生了一匹小馬,夫人可想去看看?”
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馬廄中要暖和不少。雖然氣味兒有點難聞了些,但並非不能忍受。
連朔小心翼翼地將那小馬駒抱了過來。
小馬駒剛出生沒多長時間,耳朵短而翹,鬃毛毛絨絨地堆在腦袋上,眼睛烏溜溜的到處轉悠,活潑又好動。
小動物都是能治癒人心的。
連朔的確很懂女人的心理,就連惜翠看到他懷裡的小馬駒,也忍不住笑了。
“夫人若不嫌棄,可以摸一摸這畜生。”連朔道。
手下的皮毛溫溫熱,小馬駒眨著長長的眼睫,眼睛水潤似有靈性。
惜翠伸手摸了一下,小馬駒伸著腦袋親暱地蹭著她的掌心。
將小馬駒帶回母馬身旁,連朔望著母子倆,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就全都是套路了。連朔向她講述了他悲慘的童年。自出生就是賤籍,雙親早亡,他被主人輾轉賣了不少回,最終才在衛府安定下來,做了個馬奴。
“你認字?”
“認得幾個字。”連朔拘謹地說,“卻不多。”
緊跟著,他又向惜翠抒發了他的抱負。
惜翠聽完,直言道,“以你目前的才學,恐怕考不上功名。”
“我知曉。”連朔道,“說出來也不怕夫人笑話,我想要經商。只可惜我如今卻只能待在這兒整日與馬為伴,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俊秀少年低落的模樣,確實很容易激發女人的同情心。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不通世事的姑娘,都很有可能被他的皮囊與悲慘的過往所吸引,憐憫他的遭遇,要想做那個賞識他,成就他抱負的女人。
早已熟知各種套路的惜翠,面上不動聲色。
惹得連朔看了她好幾眼,似乎有點兒拿不準這位少夫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眼看時間不早,衛檀生也要回來了。
惜翠沒多說旁的,待了一會兒,就要離開。
“我送夫人。”少年殷勤地躬身將她送出了馬廄。
惜翠趕到小院時,正好撞上衛檀生從外面回來。
燈籠懸掛在廊下,被風吹得四下搖晃。
衛檀生瞧見她,吃了一驚,溫言詢問,“翠娘?這麼晚了,你去了何處?”
自從接管藥堂之後,他每每披著一肩風雪回來,屋外天色都已經大黑。
惜翠走上前,“我一人帶著無聊,出去了轉了轉。”
幾年過去,衛檀生他長高了不少,比吳惜翠高出了一個頭。
惜翠低垂著眉眼,替他解下大氅,撣去衣上的風雪。
衛檀生身上帶著些涼氣,眉間、髮間都落了不少晶瑩的雪花。
青年低下頭看著她忙活。
“翠娘?”
“嗯?”
他的手伸向了她發頂,略作停留,又伸到了她面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正捻著一根枯黃的稻草。
“你發中有草葉。”
惜翠看著那凝白如玉的指節,心中狂跳,卻還是故作不在意地說道,“許是在哪裡沾上的罷。”
她已經解下了鶴氅。
和上次一樣,衛檀生沒有懷疑。
風吹過,捲起指尖的草葉不知飛去了哪裡。
他又伸著手到袖間,從袖中摸出了什麼。
“此物給你。”
“這是?”惜翠抱著鶴氅,猶疑地看著他。
他手心裡,躺著的是一支雲紋的玉簪,這和當初撲到的那枝髮簪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在於,當初那支是木雕,而這支是以玉雕成,線條明顯更流暢,做工也更細緻。
看著這支木簪,惜翠幾乎以為他已經察覺出來了她的身份了。
而他的神情,卻還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彷彿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