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疊垂落。
但在燭光的照耀下,悲天憫人的佛像。卻無端地透著些邪氣,燭火搖曳,神色晦暗,好像馬上就要傾壓下來,將人碾作一灘肉泥。
來不及多看這佛像,惜翠的目光往下。
在佛像前,整整齊齊地擺了三口棺材。
漆黑的,笨重的棺材。
細眉細眼的佛像,眼神看著的方向正是這三尊棺槨。
惜翠怔怔地回頭看向衛檀生。
俊秀的青年,臉上依舊在笑著的,“怎麼了?翠翠?”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那三口棺槨前,莞爾,“翠翠,開啟看看,這便是我今日要帶你去看的東西。”
“衛檀生。”被他緊握著手,幾乎以不容置喙的態度帶到棺材前,惜翠好半天才終於找到自己的嗓音,渾身冰冷地開口問,“這是什麼。”
青年笑道,“你開啟看看便知道了。”
看惜翠沒有動,他拖著她將她帶到了其中一口棺材前。
這口棺材,看上去比其他兩口棺材更普通一些。
棺木半掩著,露出一條縫隙。
衛檀生低垂著眉眼,推開棺蓋,將棺木裡面展示給她看。
裡面躺著個人,看起來似乎是個男人。
為什麼說看起來,是因為裡面的人已經腐爛不爛。腐敗的血肉堪堪掛在臉上,能清楚地瞧見森白的骨骼,肚腹破開了個洞,臟器也能瞧見得一清二楚,有白色的蛆蟲正在他體內緩緩蠕動。
就算在瓢兒山上見識過不少屍體,瞧見這一幕,惜翠還是覺得大腦一空,胃裡剛剛吃下的飯菜正不斷向上翻湧。
她很想問身旁的青年這是怎麼回事,但嗓子眼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眼裡剩下的只有這麼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
衛檀生神色如常,緊跟著又將第二口棺槨開啟。
第二口棺木裡面裝了些焦骨。
而第三口棺純中,靜靜地躺著一副女性的白骨,上著豎領藕色素面短襖,下著薄絹白紗裙,裙間別著白玉麒麟玉佩,腦後壓著稀疏的烏黑的發。
惜翠眼睛睜大了些。
衛檀生的聲音在佛堂中響起,平靜而溫醇。
“翠翠,那是你。”
衛檀生的聲音彷彿驚醒了她,惜翠腦中空白,第一反應就是拔腿往外跑!
但男人提前察覺了她的動作,長臂一伸,將她拉了回來,牢牢地壓在棺木前。
那具森白的人骨又撞入她眼中,白骨正瞪著兩個漆黑的窟窿,死死地盯著她看。
而在她頭頂上,龐大的佛像也正微笑著凝視著她。
惜翠幾欲作嘔,看著他就好像從來沒真正地認識過他一般,“衛……衛檀生?!”
“翠翠,你在害怕嗎?”青年輕柔地說,面上似有不解和疑惑,“這沒什麼可怕的。”
“我今日帶你過來,是為了你好。”衛檀生莞爾,看著她的目光就像那尊佛像一樣,悲天憫人,“翠翠,和我一起學佛罷,就在這兒。”
“我想過了很久。”在惜翠驚駭的目光中,衛檀生緩緩地說,“翠翠,你太過放浪。”
“你看,那便是那個馬奴。我知曉你平日裡最愛這俊美的皮囊。”
“你瞧。”他鬆開她,走到門前,將佛堂的門鎖上,這才又回到第一口棺槨前,“我必須要你明白這佛理,容貌本為皮下白骨,無有美醜妍媸之分。”
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就結跏趺坐,揣摩著經文,靜靜地觀想。
看著屍體漸漸地脹大,看著它們如何腐爛,看著蛆蟲來來回回,看著那些肉、筋、骨、髓、腎,看著那些心、肝、脾、肺。
人死後,都會經歷這麼一遭。
容貌本為皮下白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諸行無常,是生滅法。可惜她不懂得這個道理。
沒關係,他教她便好。
“翠翠,與我一起學習佛理罷,和我一起——”衛檀生頓了頓,緩緩地笑著說,“成佛。”
這人世多痛苦無趣,人人都要受那輪墮之苦。
這幾日,他日思夜想,終於找到了解決的辦法。想到這解決的辦法之後,他的心也變得格外的平靜,終於不再受那不貪嗔痴三毒的困擾。
她如此放蕩,這不該怪她,是她被那色身惑住了眼。
他不忍心她困於五蘊之苦,他要渡她,渡她往彼岸去,便如同那阿難陀和摩鄧女一般,他們一起證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