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楚,寶茹不在乎這些,但是這有什麼關係,這和他當初所想的,喜歡寶茹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一樣一樣的。他願意為寶茹做這些事情,哪怕寶茹對此的在乎程度和他的付出完全不對等也沒有關係。
鄭卓是這樣,那麼寶茹呢,她又是何種心思,真像鄭卓所想,只是不在乎,最多有一點點高興?不,不是的,事實上她快高興死了。心裡就像住著一隻快樂的小鳥,已經在不停歌唱。
只是寶茹並不是為了這一份豐厚的聘禮高興,她是被禮物背後的心意打動。這本就不是很困難才能得出的結論,她早就知道鄭卓送來的聘禮只代表著他有多喜歡她而已。而如今,心上人表現出了遠超意料之外的喜歡與重視,難道她不應該高興嗎?
寶茹和鄭卓的目光交匯,她在這一刻腦中閃現了許多她曾與他相處的碎片,從近到遠。她想起昨日也是與他站在屋簷下,想起訂親那一日的點滴,想起兩人對父母坦白時的兵荒馬亂,還想起了更久遠的事情,直到他們很久很久以前的相遇。
原來他們已經相遇這許多年了。
寶茹忽然心念一動,似乎抓住了回憶中的一個片段,笑著與鄭卓道:“你真可愛,素來都是這麼可愛。”
這一句話是用湖州話來說的,就和那一回她和他一同在秀水街時,她給他說的是一樣的。之所以想起來要說這句話,只是因為這句話和當下竟莫名吻合——她現在確實覺得鄭卓可愛的要命。
然而這一回鄭卓的反應再不是迷茫的樣子,反而鎮定地回道:“一直覺得,你才是百伶百俐可憐可愛的那一個。”
寶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你都知道我說些什麼了啊?你學會湖州話了?那你還記得那時候我說的麼?”
鄭卓乾脆地點頭,在互助也生活裡六年了,就是不會說也該能聽懂了,這不是自然的事兒麼。至於記不記得,那自然是記得的。鄭卓不要寶茹說的更仔細,他也知道她說的是哪一件事,有前頭‘可愛’二字的提示,他那裡還不會不清楚。
鄭卓咬著舌頭,用湖州話道:“你真可愛。”
似乎是在學寶茹說的那一句,又似乎就是在與寶茹說這個。
第93章 嫁做人婦
“這可真是好手藝!又是描金; 又是堆漆; 又是螺鈿玳瑁的; 這張拔步床實在是精工細作,也不知是是哪家的手藝; 改日我家要打傢俱也去這一家罷!”
說這話的是素香; 她正品評玉英家當作嫁妝的一張嶄新的拔步床——拔步床; 又叫八步床,是體型最大的一種床。拔步床的獨特之處是在架子床外增加了一間“小木屋”; 在床前形成一個迴廊; 雖小但人可進入; 人跨步入迴廊猶如跨入室內,迴廊中間置一腳踏,兩側可以安放桌、凳類小型傢俱; 用以放置雜物——雖在室內使用,但宛如一間獨立的小房子。
這樣的床也不是隨便使用的; 像寶茹她們未出嫁時往往就只有一張架子床; 若要有一張正經的拔步床; 一般要等到出嫁時,由家裡打造,作為嫁妝中非常耀眼的一份。
所謂‘一生做人,半世在床’,更何況在古代‘床’還有與眾不同的意義——這和古代重視生育有關。所以嫁女兒的父母在給心愛的女兒置辦嫁妝時,真是如何費心也不為過。
再加上這些年江南越發富有,豪奢之風漸漸興盛; 這婚床作為十里紅妝裡顯眼的不得了的存在,被送去男方家時,不只是作為給女兒的一份嫁妝,同時它還是新娘家展示家境、炫耀富貴的工具。所以這些年來,拔步床的製作是越來越複雜,有‘千工床’之說。
一個工匠做一日算作一工,所謂‘千工’就是一個工匠要做三年的意思。這已經足夠讓人咋舌了,然而實際上好的拔步床何止‘千工’!其中要使用黃金、硃砂、青金石、水銀、黛粉、琉璃、貝殼、生漆等天然名貴材料——以及最重要的上等好木料。
這些名貴的材料能保證拔步床的顏色數百年不變,而且隨著使用,還越發透出一種古舊典雅之美來。
好娘磕著瓜子道:“不要想了,這可不是咱們湖州的手藝——你的眼光倒是越發不好了。這難道難得看出來?這樣的富貴氣,又精緻又大方,行雲流水又不板滯,顯見得是做老了的鋪子才能有的氣象。咱們湖州可沒這樣的鋪子,這自然是南京那邊來的。這還不是就近找了南京人的鋪子,是正經從南京那邊託人送來的,這也是蔣伯父怕下頭人走了眼,直接從南京訂下的。嘖嘖,從南京到咱們湖州,就是這一路的腳費也是一筆開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