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去,就死在這裡。對於瑾娘而言,再沒有第三種選擇。
傍晚時,瑾娘跟胡亥說,因是思念燕宮中的舊交公孫沐,想召她進宮來敘舊。彼時胡亥正在翻看手中竹簡,頭也未抬,冷淡道:“把人請過來就是了。這種小事情,為什麼還要同朕提?”
瑾娘再度行禮之後,轉身離開。胡亥突然叫住她:“姐姐。”
瑾娘轉過身,黃昏的輝煌沿著瑾娘身體的輪廓鍍上了一層。胡亥盯了她一會兒,才說:“沒什麼事的……你退下吧。”
大概篤定了瑾娘就像是被剪去羽翼的鳥,無論如何都無法離開咸陽宮的,胡亥漸漸對她冷落下來。當初盛寵她時,不惜欺君,如今的薄情,似乎也來得不可思議。
胡亥本來是有妻室的,各地又給他送來美女,比瑾娘年輕漂亮的更是不少。瑾娘被冷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卻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樣,她離開咸陽宮時,便可以是義無反顧的,連頭都不必回。
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男人已經長埋於黃土,卻有另一個人在曾經燕國的土地上等著她,年復一年。
天色漸漸黑下來,瑾孃親自挑去了燈花,坐立不安。她環顧著這間宮室,明明住了幾個月,還是覺得陌生。可惜她的築不在手邊。那個她父親送給她的築,被她加了兩根弦的築,在她被胡亥接入宮中的時候,就已經佚失了。
天全黑了的時候,公孫沐才姍姍到來。她穿了件素色的裙子,臉色比衣裳還要白。見到瑾娘,公孫沐欲下跪行禮,被瑾娘攔了下來。隨後兩人進入內室,瑾娘將下人都屏退了。
“不想今日,我們是如此重逢,倒有趣得很。”公孫沐說,語調緩慢,好像剛睡醒一般。室內太黑,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覺得她是在發笑,如同諷刺。
瑾娘還沒說話,公孫沐就已經催促了:“不要等了,動作快些吧。”
兩人在黑暗的內室中寬衣解帶,瑾娘沒有差人點燈,這晚上也沒月亮,北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室內懸掛的帳幔輕輕搖動著。可能是要下雪了,風中含著肅殺的意味。
待脫去了外袍和中衣,瑾娘才小聲地說:“阿沐,這回真是多謝你,要是能夠報答你……”
公孫沐忽然嘆了一口氣,聲音悲涼,一改往日慵懶之態,瑾娘忽然感覺到,在這世上,她公孫沐才是最清醒的人:“叔宋,我一直想知道,當夫人是什麼樣的滋味。”
瑾娘說:“比在樂府中強。”
公孫沐笑道:“為了區區一個高漸離,你就舍了這一切。叔宋,你果真是痴人。”
瑾娘無言以對。
兩個人互換了衣服。她們的身材本就相仿,天色不好,又是夜間了,粗略一看也不會被懷疑。公孫沐在夜色中低頭看自己穿上了瑾孃的華服,忽然笑了出來:“這樣的日子,只過一夜,明天就算死,也心甘情願了吧。我不畏死,他可是一直在泉下候著我呢。”
她上前一步,握住瑾孃的手:“叔宋,你這一出宮,路那麼遠,走好。我若有你這等的運氣,當日叔羋也不至於從複道上跳下摔死。”
叔羋是燕宮管事仲羋的弟弟,亦是公孫沐的情人。因得兩人俱在宮中,也不知熬到何時才是頭,叔羋絕望之下,從複道上跳下而亡。在燕宮中時,宮女阿瑞給瑾娘講過鬼故事,說墜亡人的鬼魂依然徘徊在那裡,說的就是叔羋。
瑾娘站在原地低著頭,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她的手指冰冷,卻格外平靜,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平靜。
如果計劃沒有出什麼岔子,她這時候就扮成公孫沐出宮,那車伕也是尹維風安排的人,到時候直接驅車出了咸陽,瑾娘就自由了。
逃出皇宮,說起來難如登天,實際也很簡單。她只是賭上幾個人的命而已。也不知替身公孫沐是怎麼願意進宮的,也許尹維風許之以各種好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也許是用什麼威脅她了。不過公孫沐也不像會被羈絆所纏住的人,不像瑾娘。
更有可能是公孫沐早就心如死灰,再不懼他物。她這樣,倒算是種瑾娘永遠也無法體會到的幸福了。
公孫沐坐到榻上,伸開胳膊,催促道:“你快走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倒要知道,這當夫人究竟有多好。”
瑾娘輕輕說:“再見。”然後她走出了內室。因得夫人沒有下令掌燈,殿內走廊都是昏暗一片,也看不清楚走出來的人是誰。瑾孃的心臟砰砰直跳,很快子羅就走上前道:“沐姑娘,這邊請。”
子羅認出了瑾娘,她卻沉默著,什麼都沒有說。很快瑾娘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