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托起茶盞,宋熹低頭飲一口茶,等抬頭時,四周仍然沒有動靜兒,那兩個人像有生仇死敵一般,互相盯視著,誰也不挪眼。他抿了抿唇角的茶漬,黑眸徐徐一眯,唇角並勾出一抹笑容。
“本宮剛剛想起,還有要事待辦,先行一步。”
蕭乾轉頭看他,“殿下自便。”
他這姿態,太過“上位”,對太子的恭而不順實在太明顯。
宋熹含笑點頭,又看了一眼墨九。
她也正看過來,見他要走,心頭竟古怪地鬆了一口氣,“慢走,要我送你嗎?”嘴裡說著送他,可她嬌憨推拒的樣子,又哪裡是想要誠心送人的?
東寂笑著擺手,自去了。
三人行終於變成了二人行,蕭乾仍然如先前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楠木椅上,墨一般的雙眸,幽光深深,面色淡若流水,看墨九時的表情,卻有些古怪。
墨九面對他而坐,不明所以地審視著他的側顏,還有那淡然中又彷彿透了幾絲浮躁的複雜情緒,緩緩眯了眯眼,“噯”一聲,問:“蕭六郎,你來找我,便是為了與我大眼瞪小眼的?”
見他不答,她彎了彎唇,緩了語氣,“無事不登三寶殿,蕭六郎,有事直說。你我之間,犯不著這般遮掩。”
大抵她這句“你我之間”讓蕭乾舒服了,他眉頭一鬆,冷不丁便冒出一句,“他來做什麼?”
“他來……”墨九隨口就回,可想想她其實也不知道東寂過來究竟要做什麼,也忘了問他要做什麼,又抿了抿唇,抬高下巴瞪他,“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來找我,又關你什麼事?小叔子,你這人還真有趣,怎麼對嫂嫂的事,這麼關注?”
他低眉,“不要與他過從太密。”
“那兩日我有事去找你,你不說病了?我還以為你起不來榻了哩,現在又從哪個石頭縫裡繃出來的?”
“……”他捧茶,“小病,好了。”
“迴避什麼,你心裡有鬼啊?喂,你該不會也做噩夢了罷?”
“……”噗一聲,蕭乾吐出一口茶。兩個人雞同鴨講,不在一個頻道,蕭乾很心累的樣子,伸手搓著太陽穴,臉上的表情極為精彩。
墨九一嘆,“你這隻悶嘴葫蘆,若有東寂一半善談……”
眉頭緊絞著,蕭乾猛地放下茶盞,一句話都不說,起身就要離去,那神色間的情緒,像烏雲壓頂,眉目沉沉,從墨九面前過去時,一襲風氅輕輕飄起,帶起的冷風直撲墨九的面孔。
墨九二話不說,一把抓住他披風的角。
“再多邁一步,老子真的生氣了。”
當墨九生氣的時候,便會“九爺”附體。畢竟她不是閨閣中養出來的嬌花,來自現代的女子,大多都帶了一些女漢子的習性,受不得這種紅白不說,就被男人甩臉子的事兒,更不會像古時的小媳婦兒一般,受了男人的氣,還得啞著,悶著,把淚水往肚裡吞,卻不敢多質問一句。
這個男人脾氣太壞,她得好好調教過來。
蕭乾一步都沒有邁開。
一聲兇悍的“老子”,讓他詫異地挑了挑眉,像看怪物似的盯住她。那一副不敢相信她會如此粗俗的表情,讓墨九自尊心再次受到一萬點傷害。她眯了眼,寒著嗓子,“可你既然來了,我是斷斷不肯輕易放你離開的。有些事情,我以為我們還是當面說明白些得好。”
機關屋出來,好多想不明白事兒,她都有了新領悟。
一來方姬然那天莫名其妙那一句,“你不需要保護”,二來八個墨家長老和尚雅的當庭證言,讓她相信方姬然確實曾經開過神龍山的祭天台,既然如此,那便是事實。她不會為了一個既存的事實,得理不饒人,三來草垛子裡與蕭六郎比劃出來的革命姦情,讓她潛意識裡還是願意相信這個男人。四來兩個人曖昧得太過酸爽,初時還有點小女兒的小心顫,時間長了她便憋不住了。一碼歸一碼,最好說個明白。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
眼波盪漾間,你眸中有我,我眸中有你。
有那麼一剎那,墨九覺得蕭六郎眼中是有情的。
“隨我來!”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墨九還沒有回神,手腕便是一緊,被他緊緊握住了。他拖帶著她大大方方地往外走,那沉穩的身姿與堅定的步伐,正如那一日他拖著她從天隱山下來。掌心一片溫暖,薄荷的清涼幽香,捲入鼻端,墨九微微失神,不待思考,腳就邁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雙手交纏。可剛出客堂的門,蕭乾便放了手,頭也不回地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