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上了數言,便拿著掃把離去了。
荀楨隨手拾起桌上一卷《老子》,翻了兩頁。
一讀便讀到了午後,用了膳歇了半刻,荀楨擱下書推門而出,繞著道觀慢慢地走著。
道觀既建在山頂,可在觀中俯視山下,白雲虛無縹緲,旋開既合,他時常和觀住在欞星門觀望星象,其實也只是觀主觀望罷了,他對此一知半解,只能側耳聆聽觀主的話。
繞到鬥姆殿外,荀楨駐足了半刻,看著面生三眼,頸上四頭,肩生八手的鬥姆元君。作為宇宙眾星斗之母,荀楨卻未打算入內。
求之無用,只是徒增了無望。
他本就擾亂了命數,不怪罪於他已是萬幸,更何談求什麼神仙?
或許早已經怪罪了吧?想到永不得相見的故人,荀楨搖了搖頭。
本想繼續往前,但爬了半天的山,自己身體已大不如前,是故又折回了客堂,捧著書卷看到了晚上。
疏雨洗天清,直至夜晚,雲散月明,枕簟生涼,荀楨臥在床上,想著鬥姆元君和童子提起的碧霞元君,竟然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竟然像自己年輕時一樣了。
荀楨苦笑。
他年輕時,因著某個隱秘苦痛的心思,也曾常去道觀佛寺等地,跪拜諸天神佛,自然也跪拜過碧霞元君。
憑著心來到娘娘殿外,卻見殿內燈火通明,站在殿外偶然一瞥,只見碧霞元君修眉細眼,眉目可親,半斂著的眸悲憫柔和。
再往下看,便看到了蒲團上跪著一個少女,她穿得單薄飄逸,竹葉紋素白裙鋪散在蒲團上,低垂著頭,雙手合掌不知在唸些什麼,瞧著頗有誠心。
正是小童提到的女子。
但荀楨見了卻不由得微微一笑,她怕是不常來此,或是第一次來道觀,用的是拜佛的禮,但心誠則靈,若是碧霞元君有靈,相信也不會怪罪於她。
如此冒失的樣子到使他想到了記憶中的一人,常常在夜深夢迴時拜訪他。
少女低低地念著,依稀聽得了“紀……景……晟……”的字眼。
紀景晟?似乎是南陽王世子?
想不到到了觀中,依舊能聽得朝堂上的名字。
荀楨不願再聽下去,提步正欲離去,不妨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落葉,發出細微的響動。
少女似乎受到了驚嚇,她睜開了眼,忙回頭去張望。
殿外一片漆黑,燭火漏出的光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隱藏在黑暗中。
“什麼人?”少女緩緩站起來,神色驚慌。
而荀楨的在見到少女的模樣時,笑容凝結在了唇角,渾身上下好似被神仙施了法定成了根木頭。
是她?
熟悉的面容似乎把他拉回了四十四年前,剎那前,荀楨如同丟了魂魄一樣難得失態。
這幅眉眼他從來就不曾忘記。
少女的面容在燈火的映照下,瑩潤清麗,和記憶中的人如出一轍。
不……不是她……
他早已問過李茂衝,她不會出現在此地,更不可能穿著如此,和南陽王世子扯上什麼干係。
想到此處,荀楨心底不只是失落或是慶幸。
他輕輕闔上雙眼。
殿外的紫薇樹被夜風一吹,葉尖輕顫,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串雨珠,落到指尖上,是徹骨透心的涼。
荀楨袖口下的手指一顫,“抱歉,夜不能寐,偶然閒逛至此,驚擾娘子了,我這便離去。”
不待少女回應,荀楨轉身離去,走得毫不留戀,甚至於狼狽踉蹌。
四十多年來,她的模樣已然模糊,時不時想起,荀楨往往是一笑置之,心中平和寧靜。
他早已不復當時的年輕,少時本就對男女情愛不上心,如今更是對此疏淡了不少。
他一直未娶,倒不是情根深種,他一直忙於政事,婚事便一直擱置了下來,等到了年紀,他更尋不得什麼想要娶的女子,自始至終,他真正想娶的女子只有一位,然而此人卻如花隔雲端,怕是等他百年後也不得相見,若無情愛,他不願辜負了其他女人一生。
如今每每夢到她,更像是一位久別經年的老友突然來訪,心中不再有年輕時的悸動,更多是過盡千帆的釋然和平和。
可如今乍一見,自以為的釋然和不在意轟然倒塌。
第二日,荀楨醒來時,問了小童一句,得知少女一早已經離去了。
荀楨再一次來到碧霞元君前,昂首看著慈眉善目的碧霞元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