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狹顯而易見,除此,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對於失望,楚今朝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失望什麼。自從進了皇宮,一路上他就不斷地讓人失望著。傳言以絕麗之姿魅惑君主的男色,竟然生得如此平平相貌;傳言那生死相隨的一段深宮禁戀,竟然結束得如此對不起觀眾。
哎,真該說聲抱歉。
“既然見朕,還不跪下!”段君銘突然喝聲出口,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森然如手中白刃,讓人毫不懷疑下一刻定有人血濺當場。
若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早已腿軟。但楚今朝反而愈加挺直了背脊,負手而立,仍是不卑不亢。只聽他語氣平靜地回答:“男兒膝下跪天地君親師。今朝不知為何要跪。”
“朕就是君!”
“天地之大,君王何其多。”楚今朝緩慢說著,輕輕搖頭,“非今朝之君,今朝不跪。”
段君銘挑了挑眉,似是驚訝,遂多看了他兩眼,輕蔑哼道:“朕還覺得奇怪。穆玄景治理江山無能,怎麼連挑個男寵也沒眼光,原來挑的是張如簧巧舌。呵,最後居然還為了這根舌頭,連江山也不要了。”他將劍尖上移,指向楚今朝唇間,順著前送。“朕倒想看看,那根舌頭長的什麼樣子。”
淡淡的血腥味飄入鼻間,楚今朝這才知道方才喉頭已經被割破了。他沒有放在心上,仍舊直視著段君銘。既不刻意咬牙,也不啟唇避開劍鋒,反而任他劍尖刺入口中,未見半分懼色。
“朕只需要輕輕一轉,你這滿口白牙和三寸巧舌就……嘩啦,沒了。”段君銘邊說著,仔細盯著楚今朝,慢慢地轉著劍刃,面帶笑容地描述著殘忍的血腥,還帶著幸災樂禍的配音,似乎很期待看到楚今朝被他嚇得面色慘敗,撲地跪倒。
但楚今朝不但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張口回答:“沒有了牙和舌,楚今朝依然是楚今朝。”
他說話時,舌尖不斷地碰到鋒利的劍尖,觸刃即被劃傷,流出血來,沿嘴角而下,染紅了下巴。吐的字句也因為劍尖的阻撓傷害而有些模糊。但那清如明鏡的雙眸,灼灼有神。縱使語氣平淡,卻凜然一股氣勢逼人。
段君銘眯了眯眼,手中的劍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分回去,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到,仍舊舉劍置在楚今朝的唇間。而他的視線,也自此凝在他臉上,半晌沒有移開。
楚今朝不知他在看什麼,他以不變應萬變,維持著方才氣勢不減,神色不變,迎著他直直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回視過去。
倒是段君銘不知怎地,微垂眼睫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去,在唇角緩緩牽出個淺笑,未幾又斂起。他挽劍刷刷兩聲,銀光繚繞一番,也跟著收了回去。然後,他轉身拈起桌上一塊牛皮布,仔細地擦著錚亮的劍身,對於劍尖上的髒汙血跡反倒視而不見。只見他往劍身上哈了哈氣,捻著布小心地摩挲著,像是呵護著最心愛的珍寶,只是臉上卻不見半點對待珍寶的溫柔。他沒有再說什麼,甚至連頭都不再抬起,彷彿完全忘了對面還站著一個人。
楚今朝猜不透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是為哪般,也無法得知他在想什麼,有什麼打算。他一刻都不敢放鬆,只悄悄略略舔了舔舌尖。初始微麻的反應過去,嘴裡逐漸疼痛起來,連吸氣都有些困難。他屏住呼吸,保持著剛才的站姿一動不動,等著段君銘的下一步行動。
毫無疑問,段君銘是個兵家高手,喜歡用這種“攻心術”。他把他當作將死的獵物戲弄著,想擊破他的心理防線,擊垮他的心神,想逼得他精神崩潰,最後再來享受他的勝利果實。
他不會讓他如願,他來這裡,本就是要在這死地上求生。段君銘是軍隊裡打天下的皇帝,厭惡貪生怕死,欣賞視死如歸。他投其所好,以進為退,就賭段君銘的那一點欣賞之心。
這半晌,整個偏殿都靜悄悄的。兩個人都忍耐著、等待著,消磨著對方的耐性,一個擦著劍,一個秉著氣。一時間,只聽得到段君銘手上牛皮與劍刃的微弱摩擦聲。
不知道多久過去,段君銘手中的牛皮布終於移到了劍尖。看到早已乾涸的血跡,他似乎才恍然想起這血跡的主人還站在面前。
“知道朕為什麼同意見你嗎?”他悠悠地丟出這樣一句話來,手上動作未停,也沒有轉頭來看楚今朝一眼,像是在午後品茗的朋友各自隨意閒話。
結束逃亡、進京向段君銘求和是楚今朝的決定。對於前朝罪臣,段君銘身為新朝皇帝,完全可以不予理會。但對於有禍國殃民之罪的楚今朝,天下人人誅之而後快,他這個皇帝自然得順承民意。
“親手殺我。”楚今朝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