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今日放假,修哥兒也在家裡溫習功課,這會正在自己院裡,寒向藍總覺得自己忍了這麼多年,就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這才讓今日順順當當的。
夏芍藥的表情變的奇怪起來,她在外面這些年曆練,可不似寒向藍一直在深宅後院圍著一方天地打轉。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初你是賣身進了秦府的,也就是說無論你生的是兒是女,到時候生出來都是主母的孩子,與你自己孃家人可沒半點干係。不說我家與你孃家早已經不再來往,就算是來往也不好從你這裡上門跟公主府論親戚的。公主府的親戚們似乎是那些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奶奶們的孃家,可不是一紙文書賣來的妾的孃家人。”
她還沒傻到跟著寒向藍去認親,自討沒趣。
公主府內院之事,自有府裡的正室們操心,何苦將她攪和進來。
夏芍藥決然轉身要走,寒向藍萬沒料到她如此乾脆利落的拒絕了自己,臉色霎時寸寸白了下去,直至慘白,連方才勉強打疊起來的笑意都沒了,“可是……可是修哥兒到底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眸中漸盈出眼淚:“表姐真的不去瞧他一眼嗎?讓這孩子也知道知道,他外家也有得力的親戚……”
夏芍藥從這兩句話裡就推匯出了寒向藍找到自己的原因,不過是想要借勢在公主府後院站穩了腳根,讓兒子有所依仗。可惜她不準備做寒向藍的依靠。
她在最艱難的時候,四下無靠,也還是挺了過來,不指望著寒家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好歹也別落井下石啊。可惜事與願違。
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出代價,無論是苦果子還是甜果子,都要自己來吞。當初她被逼到了絕境,放手一搏的時候可沒想過會有今日之結局,也只能算是自己幸運,撞上了良人。
至於寒向藍,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如今她過的好與不好,與自己又有何干?!
夏芍藥淡淡再強調一遍:“你生的兒子,他的外祖家可是許家,與夏家並無關係。”轉身之時,見柏氏的兩丫環遠遠站著,便招手讓她們過來:“帶我去你們奶奶院裡歇息。”
寒向藍要伸手去拉她,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只有憑藉著夏景行的權勢,修哥兒也許才會正眼瞧一瞧她這親孃,會與她親近起來,會成為她下半生的依靠。
夏芍藥身邊今日跟著的是榴花,她可是個火爆脾氣,能忍到這會兒已經不容易了,見到寒向藍伸過來的手,立刻攔住了:“寒姨娘請自重!我家夫人好歹是公主府的貴客,就連大長公主也不會強行扣留她,請問寒姨娘是想扣留我家夫人嗎?”
寒向藍被人稱了多年的姨娘,從最開始的不舒服到後來的麻木乃至於習慣,也漸漸對自己的身份認命了,知道這輩子只能做別人腳下的泥,哪怕穿金戴銀,到底矮了正室一頭,與奴婢並無不同。可這種稱呼在遠離家人的時候還沒什麼,只能當規矩來守,真被夏家丫頭叫出來,她才猛然間意識到了自己與夏芍藥如今天差地別的身份。
她是高高在上的正二品誥命,而自己只是個貴公子府上的妾侍,說的好聽點是妾,說的難聽點連丫環都不如,只不過是豪門貴公子玩厭的玩物而已。丫環尚有脫籍的一日,還能嫁人生子,她這一輩子卻要永遠的守在這個深深庭院裡了。
多年以前,她非要鐵了心跟著秦少宗,那時候尚天真的想過,等有一日她衣錦榮歸,定要狠狠在夏芍藥面前去炫耀一番,好將多年來心裡的鬱氣都疏散疏散。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實一點點教會她當年的想法有多可笑。
時至今日她才看清楚了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縱然穿綾著緞,到底意難平。此後寒夜,夫是別人的夫,子是別人的子,如何度日?
眼睜睜看著榴花護著夏芍藥,跟著柏氏的丫環走了,寒向藍只覺得從來沒有過的淒冷,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呢?
她呆呆立在原地,滿臉茫然悽楚之色,許氏派來的丫頭已經一路尋了過來,見她身邊並無夏芍藥,想到許是夏夫人已經跟著七奶奶走了,因不知她與夏夫人是否相認,言語之間到底客氣了一點:“寒姨娘,奶奶讓人過去一趟呢。”
以往她在公主府裡,常被人譏笑出身見識,有那嘴毒的婆子還道二少爺這是大魚大肉吃膩了,想換個清粥小菜,結果這類吃食太過粗糙,難以下嚥,到底又丟到一邊去了。
但今日這番客氣,卻讓她覺得渾身發冷,因為這與自己無關,純是因為夏芍藥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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