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金嫦如同千萬條蟲子正在啃著她的腳,又疼又癢,卻又無能為力。
她緊握住雙拳,臉上的頹唐一掃而光,渾濁的雙眸一點點明亮起來,似是有火焰要噴礴而出。她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我乳孃手裡的玉佩,是你找人遞給她的吧,那日只有你來過這裡。殺人不見血,金玲瓏,你好手段!我偏就不讓你看笑話,我死也不會嫁到運城去,金玲瓏,到時讓人知道,你不但有個瘋了的娘,瘋了的姨娘,還有一個在你園子裡自盡的堂姐,別人會如何想你,你小小年紀就變成毒婦。許家早就不要你了,別家更不會要你,你是嫡女又如何,你還不如我呢。“
玲瓏怔了怔,金嫦這些日子關在屋裡倒還真的想明白了,終於知道韓李氏的事情和她有關係。
可是你都這麼明白通透了,怎麼還想用自盡來毀我名聲啊,這代價也太大了。
於是玲瓏笑了出來,她原是不想笑的,可這具身體還是小孩子,小姑娘的淘氣俏皮她一樣也不缺。
所以,她笑得很慚愧的,真應該躲到沒人的地方偷偷笑個痛快,當著金嫦就這樣笑出來,顯得她挺毛燥的。
“金玲瓏。你覺得很可笑嗎?你笑什麼?”顯然,她的笑深深地刺激了金嫦,幾天不吃不喝的金嫦聲嘶力竭喊出這句話之後,就又恢復了原本的頹然。像是被風乾的蘋果。
“金嫦,我若是你,我這會兒就打扮得漂漂亮亮準備出嫁,才不會被人看笑話。你想死就死,沒人攔著你。你想死在哪裡都行。這關我何事?”玲瓏的聲音平和,卻清寒疏離,不帶半絲感情,一如那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裡,夾雜在雨水裡的冰冷空氣。
玲瓏說完這番話便轉身離去,看都沒看金嫦一眼,她聽到在她身後傳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金嫦應是很氣憤吧。
金嫦出嫁時,聶氏只給了一支赤金簪子做添箱,玲瓏自是不能超過她。以三太太的名義,送了一對赤金耳墜子。
雖說是打著三太太的旗號,可誰都知道這就是五小姐給的。上次四姑奶奶琳琅出嫁時,五小姐送了一套紅瑪瑙石榴,這次二小姐出嫁,五小姐只給了一對耳墜子,這區別就是天上地下。
金嫦出嫁的第三天,金老太太就讓人把焦氏送回吳縣,卻沒讓金春和金婉、金嫻回去。
畢竟還要顧忌李公公的面子,不到迫不得已。金家是不會休了焦氏的。
誰也沒有想到,送焦氏回去的人,卻是大爺金子焰。
玲瓏想起金赦和聶氏在金嫦這件事上的熱情,心裡越發有數。大堂兄這次去江蘇,顯然是要正式接手金家在南直隸的生意了。
一直以來,金家長房,也就是金老太太這一房控著金家在南北直隸的生意,其他地方的則由金家其他幾個房頭分管。當年金老太爺在世時,由他作主。將北直隸交給金赦和聶氏,金老太爺去世之後,南直隸的生意便由金老太太自己把持,幫著金老太太管理生意的是金家幾位隔了房頭的叔伯,最近幾年,金春靠了焦海的緣故,才從金老太太手裡拿到七八家店鋪,但這對於金家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
聶氏怎麼會眼看著南直隸這麼一大塊肥肉落到別人手裡,金嫦這件事不過是個起因,卻能把金春踩到腳底下。雖然有幾位叔伯幫著金老太太管理生意,但那些人隔了房頭,可金春卻不同,他雖是庶出,卻是金老太爺的親生骨肉,只有把他拔掉,聶氏才能名正言順,讓自己的人插進來。
玲瓏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她就坐在焰大奶奶陳氏的漱芳齋裡,快要過年了,陳氏很忙,早早便把玲瓏叫過來幫忙。
今天就在這裡,玲瓏第二次見到陳楓。
比起琳琅出嫁的時候,陳楓出落得更加標緻。穿著秋香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庫錦銀鼠比肩褂,下面配著半新不舊的艾綠色棉裙,梳著單螺髻,只戴著支紅瑪瑙石榴花的銀釵。淡淡地抹了胭脂,目如水杏,嫻靜得如姣花照水。
陳楓和玲瓏不是頭回見面了,顯得比上次熟絡了許多。玲瓏道:“上次二姑娘帶過去的茶葉,祖母很喜歡。”
陳楓笑道:“前幾日進宮時,皇后娘娘又賞了一些新茶,今日不知道五小姐在這裡,改日我再來時,帶些過來,也給五小姐嚐嚐。”
陳家把這個女兒留在京城是要說親的,而且還暗示過陳嬪,不要插手陳楓的親事,可看陳楓的口氣,倒似不是這樣。
真定陳家花了功夫栽培兩個女兒,聶氏託了陳嬪,求娶了陳家長女陳槿,論家世和名聲,金家和陳家都不能相比,金家雖然有錢,可在陳家這樣的書香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