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一夜漸漸過去,天色微熹的時候,燕七聽到遠遠地來自南邊的一片滾滾的腳步聲。
“來了好多人,”燕七告訴弟弟,“有人有馬還有車,帶負重,也帶著兵器。”
“運糧軍?”燕九少爺眉尖微挑,這真是狹路相逢,搞不好那幫難民和運糧軍之間要有一番大碰撞呢。
軍隊要經過此處,兩個人倒不好再在樹上待著了,萬一被當成對軍糧軍械有企圖的人,那可是要被當場擊斃沒商量的。
姐弟倆從樹上下來,走到了較遠些的地方,燕九少爺看了他姐一眼:“這個時候還不見那三人,只怕情況有變。”
“不會,”燕七道,“就算脫離不了客棧,蕭宸也定能保得崔小四安全,五枝亦沒那麼死板,突圍不成應該會棄車先走,說不定這會兒正想法子在裡頭找我們。”
燕九少爺垂著眸不再說話,他姐這是不肯離他一步,否則早便潛回去找人了,又何苦在這裡乾等,而他不說話也不是沒有私心,他又哪裡放心讓她回到危險中去。
在此處沒待多久,聽得轟轟隆隆的人馬車輛經過的聲音從方才藏身的方向傳了過來,一直持續了足有兩刻的時間,待這聲音漸漸遠去,四野方恢復成一片可怕的寂靜。
“我們回去看看,”燕九少爺道,“軍隊才剛過去,難民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循路而回,卻見那客棧外竟是一個人也沒有,四下裡一片靜悄悄,彷彿昨晚發生的事都是夢境一般。
然而推開客棧門,證實昨晚的事都是真的,剛才發生的事才不可思議——客棧一樓的大廳裡,百十來號難民全都被用自己的腰帶綁住了手腳,嘴裡塞著襪子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破布,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全都如此!
“誰幹的?”燕七拔掉其中一個嘴裡塞的東西問他。
“……兵……剛才那些兵……”這人心有餘悸地顫聲道,“快幫忙解開我……”
兵,是剛才的那支押糧軍。
亂民暴民的確不好惹,但若是遇到兵,分分鐘秒成戰五渣。
於是一幫亂民就這麼被兵們捉住、綁起、堆垃圾似地堆了一屋子。
“你們不會是去搶軍糧了吧?”燕七覺得運糧兵應該沒這閒功夫清理沿路的垃圾啊。
“——我們哪兒敢!”這人叫道,“是那裡頭一個當官兒的說什麼‘敢驚嚇到我的美人兒,一律砍了’,那夥兵刀都舉起來了,硬是讓人給勸了住,我們這才保得一命……你怎麼沒事?你自己逃了?趕緊給我鬆綁!”
燕七把這人的嘴重新堵上,正要往二樓去檢視,卻聽見外頭腳步響,騰騰騰地跑進個人來,卻是五枝,一見燕七姐弟倆,眼淚都快下來了:“小的失職!沒能保護好少爺小姐——”
燕七搖手:“別鬧騰,蕭宸和崔晞你見著了嗎?”
“見著了——”五枝顧不得認錯,抹了把臉忙道,“昨夜小的棄車衝上二樓尋小姐和少爺們,卻發現房內已空,連忙又折到外面尋找,無奈難民太多,夜裡又黑,小的直尋到今日天亮,才要往南邊去找,卻見那押糧的軍隊經過,一群兵殺氣騰騰地衝過來,小的便先尋了隱蔽處躲了起來,半晌過後那押糧軍離去,小的正要繼續尋找,就見著蕭家少爺不遠不近地跟在押糧軍的後面,看見了小的便和小的說——崔家少爺同那押運官似乎認識,他兩個脫離客棧後本是往南去的,正遇著押糧軍,崔家少爺請那押運官整治亂民好幫小姐和少爺脫身,後來發現小姐少爺不在客棧內,便跟著那押運官隨軍走了——崔少爺讓蕭少爺轉告小姐和少爺,崔少爺說……說……”
說至此處,五枝有些猶豫,然而最終還是一咬牙,道:“崔少爺說,他跟著押糧軍,這一路去往北塞便不怕路上險峻和環境惡劣了,教小姐少爺不必擔心他,說他與咱們到北塞匯合……蕭少爺說他也要隨軍跟著崔少爺,讓小的轉告給小姐和少爺知曉……”
崔晞是個再剔透不過的人,他看得出來,燕九少爺其實是極想往北塞去的,如果不是因為他跟著,只怕姐弟倆早就折路向北了,於是藉著這次事件的契機,他來了個先斬後奏,讓燕七姐弟倆連推辭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把自己送上了艱險的北去之路。
燕九少爺揣著手,垂著眸子默然不語。
燕七也一時無言,昨晚交待給蕭宸一句“崔晞拜託給你了”,結果這位耿直的傢伙就真的守信到底,一路保護著崔晞也往北去了……
五枝更是無話可說,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還勸著這二位小主子不往北去,人倆朋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