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通讀一遍,讀的時候在紙上記筆記,然後夾到對應的書頁裡,每讀完一本就把它給我寄過來,這一年內你若把這些書看完,我許你不參加科考。
燕大少爺如蒙大赦般每天鑽進燕子恪的書房找那些書看,遊記誌異這樣的書可比時政民生那些枯燥的書好看多了,燕大太太見狀只道是兒子幡然醒悟下決心讀書,不但不阻止反而還天天給他燉補品補腦補身體。
燕大少爺每寄走一本自己看過並寫滿讀後感的書,過不多久都會收到他爹的回信,他爹回信裡還是這本書,開啟來卻見在他寫有筆記的紙頁上他爹又用硃筆從頭到尾給他細細做了一遍批註,他便又根據這些批註重新將這本書細看一遍,而後再重新寫一遍讀後感給他爹寄過去,他爹過不多久再給他寄回來,如是三番,每本書細讀三遍,待他爹從塞北迴來時,那一排書架上的書正好被他讀完。
今年開學之前,他爹親自去書院給他辦了結業手續,對旁人只說是要他在家中自行讀書,老太爺老太太甚至燕大太太皆未起疑,誰也沒在意人父子倆說的只是“自行讀書”,誰也沒說“自行讀書備考”。
父子倆單獨相處的時候,燕子恪就問燕大少爺:不想做官,你想做什麼呢?
燕大少爺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很迷惘。
燕子恪說:你之脾性,過於無謂。對諸事雖有興致,卻難長久,對諸言雖能入耳,卻難堅秉,究其原因,無非從小至大所經歷的太過順遂,太過平常,太過寡淡。一生只喝白水,便不知酒有多辣、蜜有多甜、藥有多苦,你之現狀,便好似每日裡用杯喝白水、用碗喝白水、用缽喝白水,提不起興致是必然,然而你也有你之優點,那便是即便你每日裡都在飲白水,卻始終都能持有一定的興致,譬如某天忽而令你用盆喝白水,你雖明知裡面無非還是白水,卻也能饒有興致地用盆嘗試,此點難能可貴。而你亦有你之缺點,你之缺點便是太易將新鮮事物化為白水,譬如驚波,喜愛騎馬打馬球,讓他以此度過此生想必都不會膩煩,而你,新鮮物至多新鮮一陣子,很快甜水就成了白水,這過程太快,而你所經歷的新鮮事又太少,長此下來,便成了一個對諸事都無謂的性子。
燕大少爺:爹您說得太對了,好像就是這麼回事,怎麼辦呢?我不想人未老心先死啊!
燕子恪:你這樣的性子倒也有一樣好處,至少可以處變不易驚,榮辱看淡,生死看輕。
燕大少爺:爹您不會讓我去當和尚吧?
燕子恪:你想做什麼,回去深思熟慮好,然後來告訴我。
燕大少爺果真深思熟慮了,回來告訴他爹:世界那麼大,我想去轉轉。
那些筆記雜記遊記誌異裡寫的景寫的人寫的事,許許多多都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他想了想,好像在看這些書時自己一直都是興致滿滿,所以才能一遍兩遍三遍地看,尤其是父親給他做的那些批註,點明瞭許多他不曾從書中看出來的深意和有趣之處,父親還把他當年和他的兩個朋友所經歷的類似的事寫在上面,結合書中的內容來看更加有意思了數分。
然後燕大少爺覺得,能治療自己興奮點不高的辦法,就是用更多更新奇的事物每天每時每刻都充斥在自己的生活裡,不斷重新整理著新鮮度,不斷戳著他的興奮點,也許這樣才能讓他燃起對生活的熱情。
再然後,父子倆就這麼悄悄地愉快地決定了。
“我沒有什麼要囑咐大哥的,”燕七說,“大哥要出門遊歷的話,我送大哥一樣東西吧,我們去塞北時乘坐的那輛馬車大哥應該見過吧?房、車兩用,旅行必備,送給大哥當載具。”
“謝謝七妹,”燕大少爺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帶上五枝。”燕子恪道。
燕大少爺起身應了,道:“那我先回去改單子、擬計劃。”
燕子恪便讓他走了,四枝進來換茶,這一回不是松蘿而是紫筍。燕子恪拈起盅子抿了兩口,方才轉頭望向燕七:“心情不佳?”
“嗯。”燕七低頭刮盅子裡的茶沫,再抬起頭時燕子恪已經走到了面前,垂眸看著她,聲音清沉:“在擔心?”
“嗯,我擔心塗彌對你背後下黑手。”燕七道。
燕子恪卻是輕輕笑了,抬手在燕七腦頂撫了撫:“放心,安安,沒那麼容易,否則朝中各敵對派系間早便互下黑手直取性命了,何況,”說至此處忽地探下身,在燕七耳畔用極輕的聲音道,“皇上借了我龍禁衛,神仙也難近我身。”
“龍禁衛是做什麼的?”燕七也小著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