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溫婉表情一僵,笑得有些言不由衷,道:“郎君他、他三年前就、就病逝了,我、我是來投奔母親族叔。”
崔幼伯臉色微變,做出一副吃驚又歉然樣子,低聲道:“抱歉,我竟不知……唉,還請武家表妹節哀……”
武五娘並沒有露出太多悲傷,貌似已經習慣了,表情有些麻木,但眼中竟流露出如釋重負神情,她掩飾得極好,若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出來。
不過,崔幼伯官場磨練了近十年,擅長便是察言觀色,他還是精準捕捉到了武五娘那抹異色,心中疑惑重。
“……無妨,艱難時刻,我、我已經熬過來了……”
武五娘垂下眼瞼,幽幽嘆道,“我原就是個不祥之人,自嫁與我家夫君後,他身子就不甚康健,郎君去了,我也未能為他產下一兒半女,唉……”
其實,武五娘很慶幸她與亡夫沒有孩子,倘或她身邊帶著個拖油瓶,將會影響她再嫁質量。
崔幼伯一臉憐惜,就像一個關心妹妹兄長,柔聲勸道:“武表妹何需這般,人之生老病死自有命數,豈是他人所能左右?表妹不也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緣何還信這些‘祥’與‘不祥’荒唐說辭?”
武五娘猛地抬起頭,雙眼灼灼盯著崔幼伯,顫聲道:“表兄不嫌棄我?”
這話說得……很容易引起誤會噯!
崔幼伯心頭一震,一股很不舒服感覺油然而生。
他強壓著心底不悅,微笑道:“瞧表妹說,你是六嫂表妹,也就是我崔家親戚,親戚之間,談什麼‘嫌’與‘不嫌’?如今咱們他鄉偶遇,我又居長,如不好照拂表妹,他日見了六嫂我也不好交代,是也不是?”
說到後面,崔幼伯話裡也帶著幾分玩笑。
可細細一品就會發現其中貓膩:崔幼伯只是看嫂子面子上,才會照拂武五娘這個轉了好幾道彎兒親戚,至於其它關係,他想都沒有想。
武五娘是個聰明人,她當下便聽出了崔幼伯話裡意思,激動表情瞬間暗了下來,吶吶說道:“那、那就多謝表兄了!”
說罷,她便垂首沉默。
為了打破有些尷尬氣氛,崔幼伯主動轉換話題。問道:“對了,方才表妹說是來投親。不知是哪戶人家,一切可還順利?”
武五娘抬起頭。看了眼四周賓客,低聲道:“一切都很順利,我那位遠房舅父就是郭別駕,他是我母親族兄,雖已出了五服,但對母親、舅父頗為照拂。
四年前,我隨夫君去蘭州做官,偶遇了郭舅父,舅父對我們夫婦很是關照。兩家也時常有信件往來。後來。舅父聽說了夫君事兒,便要接我來湟水,只是我當時還要為先夫守孝,這才——”
郭繼祖是武五孃舅舅?
崔幼伯眉頭微微一皺,那股不舒服感覺愈加強烈。
現他與郭繼祖關係很微妙,上次賀魯兵圍湟水時候,郭繼祖主動退了一步,提醒了他某些事。
而崔幼伯呢,也沒想跟郭繼祖結成死仇。既然對方有心退讓。他便適時表示一二。
大家都是混官場,自是明白‘沒有絕對敵人,只有永恆利益’道理,大敵當前。兩人共同利益受到了威脅,他們很自然結成了暫時同盟,槍口一致對外。
但這種暫時和解。早賀魯退兵那一刻失去了效能。
如今,兩人又站到了利益對立面。
只不過這次郭繼祖學聰明瞭。不再執杖明火與崔刺史作對,而是將一切都轉移到了地下。過去一年間,兩人沒有什麼大沖突,但私底下都是小動作頻頻。
別看著崔幼伯貌似佔據了絕對優勢,已經牢牢控制住了鄯州。
但人家郭繼祖鄯州十幾年也不是白呆,他故交屬下遍佈鄯州大小衙門,這些人既忌憚刺史威信和狠辣手段,但也被郭繼祖許下重賞所吸引。
經過郭繼祖一番串聯,用真金白銀做敲門磚,著實籠絡了不少人。
是以,鄯州又出現了刺史與別駕相爭情況,且雙方身後各有不少中低層官吏追隨,兩方人馬,你來我往,各有斬獲,也各有損失。
總來說,崔幼伯贏得多一些。
就這樣時刻,武五娘忽然冒了出來,偏又是那樣詭異身份,這是偶然,還是人為?
崔幼伯微微眯起眼睛,大腦飛運轉著。
為何崔幼伯說武五娘身份詭異呢?
說實話,當年他對武五娘也曾有過心動,武五娘長得好、脾氣好、教養好、學識也不壞,怎麼看都是個極恰當紅顏知己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