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必之道:“這帳目他無從查起,這個時候,也不敢不從。若不然,他吃的虧會更大。”
季振元回頭看向他,神情卻沒有絲毫輕鬆感:“他可不是一般人。”
左必之抿唇無語。
謝榮回到府裡,在書房裡拿著季振元那帳冊看了半日,心裡卻是越發打起鼓來,這個時候季振元突然把這麼本帳冊沒頭沒腦交給他蓋章,要他想認為沒問題都是不可能的了。
季振元如今也著慌了,這是肯定的,可是他不能把七先生拖出來,這也是肯定的。一旦證實有七先生這個人,那麼如何解釋七先生豢養死士的事情?什麼樣的人會需要貪下數百萬兩的銀子,需要豢養的死士賣命,又需要扶持一個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優勢的皇孫為太孫?
只有一個可能, 七先生與季振元他們的目的,是以推上殷曜坐上太孫為名,而行掌控朝堂之實。謀逆之罪誅連九族,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敢犯這樣的案子,因此,他原先只以為七先生與殷曜有著某種割不斷的關係,所以需要扶助他,而從來沒想過季振元和七先生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可是如今種種跡象看來,季振元他們的陰謀比他想象的更大更深更遠,漕運案子如今只是以貪墨案論罪,可如果交代出七先生來,那麼即使不是謀逆皇帝也必然以謀逆之罪論處了!這種情況下,季振元又怎麼會作繭自縛呢?
可是季振元也不是傻子,當初在與七先生定下這件事之初,他肯定就想到了今日,七先生在暗,他在明,萬一像如今這樣出事,首先吃虧的便是他自己。既然如此,他能不為自己找條後路?
七先生當然會有把柄在他手裡。除了他的真實身份,肯定還包括漕運這案子往來的金額款項。
手上這冊上記錄的全都是金銀數目,刑部油水雖然以金銀居多,可是偶爾也會夾點地產什麼的在內,眼下季振元唯一脫罪的可能就在於漕幫了,只要曹安和佟汾不把他招認出來,或者假稱是別的人,季振元的罪行起碼能減輕一半!
看著這帳上密密麻麻的帳目,他忽然揚唇笑起來。
這帳冊哪裡是什麼刑部的假帳?分明就是漕幫分給季振元和七先生的紅利冊子!
他只要在這上頭蓋了章給還季振元,他敢保證,季振元絕對會立即把相關的證據加在裝訂線內,甚或找出一枚跟他一模一樣的印章來給他蓋到別的文書之上!而後迅速地呈交到御前坐實他的罪名!
只要這冊子到了皇帝手裡,縱使季振元逃不過一死,季府那麼多人也肯定能逃過滿門抄斬這一劫!
而滿門抄斬的罪名,就該是他謝榮來承擔了!
一向以他恩師自居的季振元,口口聲聲說把他當作接班人栽培的季振元,如今竟然想把他當成替罪羊!
而他竟然以為,他會像個傻子一樣乖乖地不分真偽果斷蓋印!
他猛地將桌子一掀,筆墨紙硯頓時灑了一地,門外龐鑫他們立即衝進來,謝榮信手拿起身後書架上一隻花瓶,往門口倏地砸過去!“滾!”
龐鑫等人紛紛退去,房裡頓時又空了。
謝榮跌坐在躺椅上,扶額仰躺了下去。
閉上眼,他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那時候他還只有六七歲,剛剛啟蒙不久。謝啟功帶著他上街,正好縣裡林家公子中了舉,正身披著大紅花在縣裡打馬遊街,林公子的叔父伯父都跟在馬後步行追隨。
十歲之前他並不知道讀書入仕究竟能給他帶來多少實際好處,只知道這是種榮耀,可以當大官,被許多人追捧,可是這種榮耀對於年僅十歲的來說,終究還是太虛幻了。
可是直到看見林公子那樣的威風,連他的叔伯都要跟在他馬後拍他的馬屁,這種榮譽感忽然就真實立體起來,那使他知道,原來考功名是可以凌駕於某些人之上的,雖然歷朝以孝道治國,可是在某種時候,你的成就也是可以讓你罔顧孝道不遵的。
他回頭沉思了兩日,胸中豁然開朗。
原來讀書入仕真的可以給他帶來切身的好處,至少他將來有資格脫離這個家庭,去過他自己的日子,替自己闖一片天空,他可以成為萬人景仰的大官,反過來影響別的人,而不至於被別的人所影響——他入仕的初衷很單純,不為財,不為利,只為替自己掙個身份。
正文、317 請罪
可是他也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初衷變了,他開始嚮往著權利,嚮往著位居人上,嚮往著最大程度上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如今還走在前進的道路上,可是他已經看不見別的路了,從跟隨季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