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霍家就是得到糖果獎賞的孩子,而他則是獎糖的那個大人。
他們看似和諧,其實已經相互猜忌。
使霍家猜忌的是莫測的君心,是曠古至今的榮寵不衰,而使他猜忌的,則正是他們這份團結向上的氣勁。
霍家子孫輩輩出英材,沒有一個孬種,可正是因為子孫太優秀,讓人覺得不安。
他寧願他們像別的勳貴那樣出幾個紈絝子弟。霍家的人太不像個依靠皇恩過活的勳貴了,他們太向上,太合格,太剛正不阿。大胤朝需要忠臣,需要良將,可是當一個家族完美端正到無機可乘的時候,讓人如何放心?
他自詡不是個昏君,為社稷考慮,他不會對霍家下手殘害,可是他也害怕殷家後輩子孫敵不過霍家數代優良的血統傳承,他只希望霍家為他守護江山,不希望他們替他的子孫指點江山。
殷昱很優秀,這顯而易見,所以霍達父子對他悉心栽培,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來造就他。事實證明他成功了,殷昱的表現讓身為祖父的他十分驕傲,可是霍達對他的栽培讓他滿意,同時也讓他擔憂。霍家與殷昱走得越近,他就越不放心。
霍家太強大了,而殷昱並沒有兄弟可以依仗相扶。即使他有能力,可假若他登了基,霍達必定會成為他身前的一隻猛虎,單槍匹馬的殷昱,如何去應對如此強大的霍家?而霍家無錯無罪,於社稷有著莫大功勞,他又怎能去殘害壓迫?
他寧願讓別的皇孫擔任皇儲,掐滅掉霍家逐步掌控朝堂的苗頭。沒有人知道他在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多麼痛苦,可是當決定了之後,他又已然義無反顧。
“皇上,刑部侍郎謝榮請求見駕。”
正在默然嘆喟之時,門外小黃門進來稟道。
皇帝聽聞,眉頭立時皺起來。謝榮是季振元的門生,也是他的下屬,季振元這宗罪,他謝榮無論如何也逃不了。
“不見。”他道。
小黃門默了下,又道:“謝榮說,有重要事情跟皇上當面奏報。”
皇帝沉吟無語。小黃門在底下等了會兒,皇帝才道:“宣。”
門口黯了黯,謝榮在太監引領下進了殿,也不曾抬頭相看,走到丹墀之下便撩袍跪倒:“罪臣謝榮叩見皇上!”
皇帝看也沒看他,緩緩道:“你有什麼罪?”
謝榮微頓,伏地道:“罪臣依附逆賊季振元,犯下難以饒恕之罪狀,臣願一死以謝天地!”
皇帝冷笑了聲,“你想死還不容易?回去洗好脖子等著,會有這日的。”
謝榮叩了兩叩,直起腰來,又道:“罪臣自知罪不容恕,原該自行了斷,但每每感念皇上這些年的恩寵愛護,又深恐草草死去辜負了皇恩,所以罪臣今日負荊而來,帶著這些佐證,但望能夠助魏閣老等早日破案。”
皇帝聽到這裡,一直搭在膝上彈指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什麼佐證?”他扭頭睨著他,問道。
他手上關於季振元的罪證已經太多了,隨便挑幾本出來季振元都逃不掉,要說佐證,如果還是那些老調陳詞,他還真不稀罕。
“是季振元與漕幫勾結牟取鉅額贓銀的佐證。季振元拿著這本帳冊予臣,讓臣在上方蓋印為證。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冒然行事。”他把手上帳冊遞上,再道:“此乃季振元的親筆筆跡,此外還有一些季振元曾經給臣的來往書信,都與漕運案子緊密相關,求皇上過目。”
張珍接了過來,遞給皇帝。
皇帝翻了翻,扔在御案上。“這麼說,你進宮季振元並不知道?”說完,他定定看著他,“季振元好歹是你的師父,這些年對你也多有提攜,如果沒有他,他如今只怕已經放了外任。謝榮,你如此欺師忘祖,反過來插他一刀,就不怕遭報應麼?”
謝榮為什麼進宮,他清楚得很,這個時候誰不想爭取時間為自己贏得些機會?不過顯然憑著這點證據就想買他自己一條命,顯然差了些火候。
正文、318 末路
“罪臣自知其罪難恕,如今並不差這一條。”謝榮伏地叩首,抬起身子來,又道:“罪臣助紂為虐,辜負了皇上這麼些來的栽培,如今明知過錯甚深,如果再不檢舉揭發,罪孽必然更深。
“季振元是罪臣的恩師,對臣多有提攜,這點不可否認,可是皇上曾經教導過罪臣,在臣身為季振元的門生之前,首先是大胤的子民,皇上的臣子,社稷有難,匹夫有責,臣不敢居功抵罪,但求皇上能體念臣的一番苦心。”
皇帝面色陰冷,“你的苦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