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后為人謹慎,有了孩子更加小心,心生反意後恨不得把自己藏的死死,每一步都走得又穩又慢,不露一絲馬腳,他根本無處察覺,亦無法提防。
直到十年前。
陳皇后手下組織架構完成,做出了一些成績,自信心有了,相隔時間也足夠長,開始清掃當年留下的痕跡。她要將當年一切可能的隱患全部拔除,斬草除根。
凡事做過,必留痕跡。
正如宋採唐所言,斬草除根這件事一旦開始是停不下來的,因為草籽處處,風吹不息,火燃不滅,人但凡活著,就有生活圈子,就會和各種各樣走的人建立不同關係。你越想清除乾淨,越會擴大範圍,越擴大範圍,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陳皇后若不來這個大面積清掃,建安帝都不會想起這些陳年往事,更加不會察覺到,他的枕邊人,好像在害怕,擔憂著什麼。
什麼事都經不起留心。
一旦注意,秘密,便不再是秘密,總有被人知曉的一天。
建安帝起疑,朝政方面試探無果,便派了鷹衛。
起初因為資訊不對等,很吃了些虧,鷹衛是大安厲代皇帝的絕對王牌,折損一個心都會滴血,建安帝不得不更加謹慎,慢慢了解事實……
“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拆穿我,看著我丑角一樣各種跳各種丟人,你很開心麼!”
陳皇后不顧一切大吼,話吼出後,捂了臉,悲涼一笑:“也是……我讓你丟了這麼大的人,不百倍還回來,怎麼解心頭之氣?”
“朕一直在找你手裡的東西。”
太子將遼國令符遞上來,建安帝拿在手中細看,確認不假後,神情顯而易見的放鬆:“這東西太危險,事關大安邊境安然,朕不能不謹慎。”
他略側頭,看著宋採唐,微笑:“多謝宋姑娘幫朕尋到了它。”
宋採唐行禮,口稱不敢。
令牌可調強兵,自然危險,她心中猜想,建安帝知道這個東西在陳皇后手裡,陳皇后也知令符的重要,藏的很深,再加上孫嬤嬤這個極擅宮事的忠心助力,建安帝未必沒試探尋找過,可惜一直未能有確切結果,所以,才沒有雷厲風行的動手,一直等到了今天。
只這一點,也沒必要這麼拖,另外的原因……
大概是太子了。
建安帝久病成疾,身體難撐,太子風儀無雙,有明君之相,然而心性還是不夠老練,事關養育他長大的皇后,建安帝必須處理得慎之又慎,才能讓太子記住,讓朝局□□,讓史書好寫。
那陵皇子……
陳皇后扶他起來,由著他各種鬧,建安帝也不管,恐怕也有藉此給太子磨刀之意。
他想在形勢可控允許的情況下,把來不及教太子的東西好好教一教,放不下心的事好好做好。
想到這裡,宋採唐不由自主看向趙摯。
趙摯正在建安帝身後不遠,和禁衛軍首領商量著什麼,面色沉穩,姿態從容,明顯一切都在掌握中。
建安帝還真是另有安排。
宋採唐心中微嘆,上位者的心思打算,就是不一樣。
建安帝指尖摩娑著玄鐵令,視線滑過陳皇后:“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皇后笑的悲涼:“我生下來就是工具,母親用我討好父親,父親用我維繫關係,我必須要成為最聰明伶俐的女兒,才能被父母多看一眼,必須成為你的皇后,才能得家族看中,必須好好教養太子,你才會愛重。”
“這數十年,我每走一步,都必須回應別人的期待,必須做個‘好女兒’,‘好皇后’,‘好養母’,可我自己呢?我自己在哪兒?沒有人看到重重厚繭包裹下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有沒有想要的東西……也不關心。”
陳皇后眼簾垂下,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我只想要一份真心,要一個哪怕很小,也可以坦然做自己的空間。沒有人願意,我就找個拒絕不了的……”
“我的骨血,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兒子,我全心全意相待,把全天下捧到他面前,生骨賜血之恩,養育給予之德,他沒有理由不孝順我,不真心敬愛我!”
“可他還是死了……死了啊!”
陳皇后雙手捂臉,悲切大哭。
現場一片安靜。
良久,建安帝才道:“為什麼你付出真心,別人就一定會回報?”
陳皇后哭聲頓了一瞬。
不等她激烈反駁,建安帝又道:“別人的真心,你又回報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