燉菜加草頭餅,糙得拉舌頭,就是有咬勁和嚼頭;裹著麵糊油裡炸的小蝦,都是才從後頭河裡撈上來的,捲上勁道的豆腐皮。
幾個大漢顧不上道謝,埋頭苦吃起來,停了手身上的汗就幹了,可被熱辣辣的吃食一逼,又冒出一層來,叫隔著河面的風再吹乾,湯水下去,又出一層。
正文 第九十二管你個大頭鬼!
將這裡照顧好了,外頭也逐漸有人來了。
過路的男人都喜歡坐在門前的捲棚裡,貪圖涼快有風,有進城燒香許願的婆姨們,則都坐進屋裡來,看看字畫,瞧個新鮮勁兒,又讚歎下陳設,最後叫上一客燉菜,吃個自在舒服。
燉菜是要早下工夫的,到客人上座時,珍娘倒有些閒空了,鈞哥也過來幫忙了,她便騰得出手來,卻沒坐下歇息,又忙起另一件吃食來。
就是茶幹!
自家造的就是比外頭買的不同,珍娘是用此地山上野茶將老豆腐醃漬,然後風乾,再醃漬,再風乾,經幾回手續。
最後出來的貨色,漆黑錚亮,硬得像銅皮,幾乎擲地有聲,光想想那個嚼頭,就讓人口腔發酸,可此地人還就喜歡這一口,配茶下酒,非它不可。
珍娘先罈子裡醃好的一批拿出來,掛在廚房高梁下,穿堂風左一陣右一陣的,不到十天就能吹透風乾。
這已是第三輪了,結束後就能上桌了!
珍娘正爬在灶上掛籃子,福平嬸大驚失色地從外頭跑進來:“丫頭,我當家的來了!“
珍娘笑她:“一日也見三五回,嬸子有必要這樣失慌失色的嘛!”
福平嬸又是擺手又是跺腳:“他帶人過來打井的!”
珍娘手一鬆,籃子險些落進鍋裡,好在她反應靈敏,回手又接住,不然茶幹可就都煮了湯了!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十分明顯的了。
早起來的那些人,不是福平請來的。
珍娘放下籃子就向外衝去,院裡已分做兩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你們是哪兒來的?”珍娘顧不上跟福平打招呼,先找早起來的那撥,領頭人說話。
那大漢撓撓腦袋:“我們掌櫃的叫我來的呀!你不知道?不知道還招待我們吃飯?準了我們下井的位置?”
漢子們扛來的軲轆架孤零零地支在井口,中間已經挖有半人高的洞了,此地土壤水分高,用來加固的木頭也支下不少了。
可這一切,此時卻顯得分外突兀礙眼。
因是來路不正的!
珍娘心裡的火一下就竄了出來,直覺告訴她,這些人是隆平居的人!
一定是昨晚歇在孫木匠家裡的車伕,得知了自己這裡缺水少傢俱的訊息,早上回去耳報給了文亦童,他才派了這些人過來!
“你們掌櫃憑什麼要給我打井送傢俱?”珍娘氣得臉通紅,語調情不自禁高了八度。
真當這裡是隆平居分號了?!
領頭人還是搖頭:“這我可不知道,反正文掌櫃的叫我們來,我們就來,工錢他付,已經結清了,二天打出一口井來,你給管飯就成!”
管你個大頭鬼!
福平身後也站著幾個農人,手裡扛著同樣的軲轆架和鐵鍬,還有不少木頭杆子,見對方都已經動手幹上了,工錢也結過了,頓生退意。
“你這不是耍俺們麼?早知道這活叫人攬下了,還叫俺們來做什麼?”說著幾個人就要回走:“白浪費一早上工夫,真不地道!”
福平臉漲得紫茄子一樣,咀嚅著看看珍娘,又看看農人,說不出話來。
“你們且住,我有話說!”珍娘沉了臉,叫先來的領頭人過來:“你們二天活算多少錢?”
領頭人說了個數,珍娘點點頭,走到前頭櫃臺裡取出四分之一的錢來,又將幾張桌椅的錢也算了些,一併塞進那人手裡:“哪!這裡是半天的工錢,我不管你們掌櫃的怎麼跟你們算,你在我這裡幹活,得我來付錢!收了工具回去吧,飯我也管過了,你們的活只到現在為止!”
那人可不肯收錢,又推回珍娘手裡:“這可不行!我只認我們掌櫃的說話!錢已經收了,怎好再要!再說。。。”
珍娘眉頭一肅,清冷冷的杏子眼中,陡然迸射出凜冽之氣:“這裡不是隆平居,你們掌櫃的話在這裡沒用!我說了才算!收了錢走吧,你們掌櫃的不依,讓他上門來跟我說!”
被她凌厲霸氣的話語震住,一院子人都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