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人···而他恰好已經生無可戀。
權利早已經在那金鑾殿上走到了最定點,忘記了最後爭奪這皇位究竟是為何,有的只是不能輸的執念。坐上皇位之後,便為自己套上了枷鎖——天下黎民、社稷江山。或者是從更早的時候這枷鎖就已然存在,皇室中人,從一開始便是一個逃不去的圈。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縱然一句話決定他人的生死,卻處處束縛自己的行為。為了一個讓他無法摒棄的責任,讓摯愛之人活在另一個人陰影之下近十年,最終在流言蜚語中逝去。無子,無·寵·。縱然他開口說那是他這一生唯一愛過,也是唯一愛著的女人,又有誰願意相信?
他從未說過,因為說出來,他自己都不願相信···
唇邊出現一絲輕嘲般的笑意,擦拭掉自己唇邊的最後一絲血跡,視線依舊在自己面前的筆記薄上流連,彷彿這造成他吐血的罪魁禍首,是最大的救贖一般。圓潤的文字,一如那個人不變的笑顏。只是腦海中的畫面,永遠與甜蜜沾不上邊。
血色暈染在她蓋著的棉被上,那與她手指相聚不遠的筆記薄攤開。她最後的記憶,最後想要說的話語,就只有那一句。從第一次看到時心境紊亂,吐血昏迷,到現在已經可以耐著那心中的疼痛看下去,也不足十年歲月。
“佛曰:一切皆為虛妄。”揮灑著筆墨,寫同樣的字,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他信佛,卻終究不是佛,更罔論筆下禪機。筆記薄上這句話,並不是容雅的親筆。若是她所寫,或許便是真正的觸及佛性了吧。
在容雅的眼中,她這一生彷彿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境。或者說是,她想要將這一切當做幻境。用一手圓滑的字記錄了從弘暉逝去到她離開所有的故事,最後用虛妄一詞來做結局。愛恨情仇皆無法入心,當真如同佛家所言的超脫世人。
“皇后娘娘,縱然我輸給了你,但你終究會輸給這社稷江山。”
“本宮是皇上的皇后。”
那在年氏房中兩個女人的對話,只有這麼兩句。卻揭示了最終的謎底,在容雅的心中,她的身份只有兩種。一個是要為他掌管好後院的嫡福晉,另一個便是要為他平衡的了後宮的皇后。與其說是人生路上相伴一生的人,倒不如說是君臣、主僕之別。
其他女人或許從他身上奢求的是情,而她自始至終要的不過是一個她應該站立的位置而已。將自己當做傀儡一般擺放入了棋局,為了她身後的家族,或許也同樣是為了這江山社稷。容雅懂他,但是他不懂她,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所以在弘暉離去,她看透一切之後,她敬他,卻不再愛他。用時間消磨掉了最初擁有的愛情,做皇家最稱職的福晉、最稱職的皇后。這是一個皇子、一個帝王,最慶幸的事情。前提是,若是他未動心。
只是,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失了心,動了情。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他自以為理智慧夠駕馭情感,最終卻是自己嚐到了惡果。只是,若是沒有任何顧忌的守護,他便不是愛新覺羅·胤禛。
這一生是他負了她,也早已經註定了要負他。縱然她已經離去,他卻依舊要將背叛繼續下去。那後宮中的女人、孩子,都是活生生的證據。
他能保證的不過是將那後位永遠的留給她,那是他唯一說出口的承諾。她烏拉那拉·容雅是他愛新覺羅·胤禛唯一的嫡福晉,也是他唯一的皇后。
只是,這個承諾也只能在他身死之前實現。他身死之後,這片河山會出現新的帝王。弘曆卻不一定會遵從他的願。讓他永遠都只有孝敬憲一後。
“皇上,謙妃娘娘求見。”蘇培盛將胤禛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裡,想要阻止他繼續自虐下去。不再翻看那皇后娘娘留下的筆記。唇角蠕動,卻終究開不了口。
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意味著什麼,別說他早已經明瞭,就算與其他人一般不知曉,也在皇后娘娘逝去之後看得格外清晰。每日皇上身邊的佛珠從不離手,處理完朝政之後,便會對著娘娘的物品發呆。原以為謙妃是個好的,可以將皇上從那無妄的愛情之中拯救出來,只是替代品怎能比得上正品。
“她倒是越發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胤禛眼眸中出現了一絲寒光,謙妃是個替代品,替代的是人是誰一目瞭然。不是面容的相似,而是氣質的相符。尤其是翻看佛經的時候,那種淡淡的寧靜,彷彿讓他回到了藩邸。不過,也只是如果。
謙妃不是容雅,不嫉不妒,從來不想著為自己爭什麼。所以恃·寵·而驕也是自然。原本那一點兒相似,也變得格外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