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收回手,微笑羞澀依舊如半開的梅蕊。
他輕輕拍了拍衣襟,將落在衣襟上的碎梅和碎雪拍去,再次抬步,輕輕走過迴廊。
從頭到尾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那出手掀他面具的人一眼。就好像不過一場夢的邂逅,他點塵不驚入夢,再衣袖翩然出夢。
長廊靜悄悄,雪落無聲。
良久,長廊盡頭人影一閃,耶律祁出現。
他行到廊側,看著跌落在花叢中的手下。
地面上的人靜靜無聲息,雪薄薄覆了一層。
耶律祁的臉色,也如這初雪森涼。
輕功第一,出手詭異莫測的蝕骨,一招之下,身死。
那毫無煙火氣,淡漠如夢,卻剎那致死的,一招。
……
……
“嘯營!”
廣場上起了微微騷動,馬上騎士在這樣的冷天汗流浹背。
景橫波看著宮胤一霎忽然繃緊的神情,心中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什麼是嘯營?她不太明白,卻能猜出,一定是亢龍大營生變了。
“國師!”成孤漠大叫,“亢龍嘯營,您還要無動於衷嗎?您要眼睜睜地看著麾下第一強軍分崩離柝,自相殘殺嗎!”
“國師。”成太尉家人撲地嚎啕,“您要眼睜睜看著忠義名將,死於非命嗎!”
“國師!”趙士值仰天長號,掙扎下輪椅,跪倒在雪泥之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請誅女王!”
“國師!”軒轅鏡昂首,鬚髮顫動,“帝歌朱門,不能容倒行逆施之主!請誅女王!”
“國師!”緋羅衝前一步,紅袖飛揚,“六國八部,不能容誖亂昏聵之主!請誅女王!”
“國師!”禮司老相掙脫攙扶他的弟子,“大荒朝廷,不能容顛倒綱常之主!請誅女王!”
又一波浪潮湧起,似呼應十五里城外亢龍大營的嘯聲,“請誅女王!”
排山倒海之聲,震得玉照宮牆都似在微微顫抖,地面都似在微微震動,飛雪都似一停,隨即打著瘋狂的旋兒,紛紛揚揚落下。
守門的玉照士兵,在逼近的人群前不斷後退。
巋然不動的,只剩廣場中央開國女皇巨大雕像,和城頭上宮胤。
群臣威逼,軍隊反水,六國八部多有參與,這場大荒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統治階層齊心協力的對女王的抗議,未能令他震撼,只令他臉色如霜,冷過這夜的天色和孤雪。
景橫波在這樣的時刻,也非同尋常地平靜。
“宮胤,”她手扶宮牆,凝視著城下,在巨大的呼聲中,清晰地問他,“想殺我嗎?”
女帝本色 第八十七章
“不。”他道。
聲音清冷,眼眸如夜。
她輕輕一笑,“那麼,讓他們進來吧。”
“為什麼?”
“每個人都是惜命的。”她道,“在城下,萬眾聚集,互相鼓動,容易令人熱血沸騰,不顧一切。但若單槍匹馬,未必能有那樣當面抗爭的勇氣。”
宮胤讚賞地看她一眼。
平日裡放縱恣肆,大呼小叫,果然從來都只是她的保護色。
當此情境,她終於展現真風采,不為憤怒沖毀,不為劣勢逼慌,冷靜自持,一眼看透局勢和人心。
她才是所有人中,真正最具大智慧大心境大天地的那一個。
假以時日,她會是最強大的女王。
假以時日……
心間一團冰冷,似塞入這夜提早的雪。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不行。”他道,“讓這些領頭者進來,並不能對他們做什麼。到頭來你反而更可能被他們逼迫。”
“那就做給他們看。”她唇角一勾,“不是想殺了我嗎?你就殺我給他們看啊。”
他手指微微一顫,霍然轉頭。
……
“國師!”城下人見兩人久久沒有動靜,越發焦躁。
“國師!”緋羅高喊,“你在留戀什麼!你可知道,你今日若不棄她,你必將被六國所棄!”
“被八部所棄!”浮水部軍民聲音轟然。
“被帝歌門閥所棄!”軒轅鏡聲音若鐵。
“被天下文臣士子所棄!”趙士值嘶聲。
“被大荒朝臣所棄!”禮相顫巍巍老淚縱橫。
“被亢龍軍所棄!”成孤漠拔劍向天。
他馬前,一排六個士兵忽然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