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沉默了許久,才道:“元處長,你是一力擔保潘遊擊的意思麼?”
元宵略作思索,而後點頭道:“若論潘遊擊本人,我可作證。”
張英笑了:“元處長,在虎賁軍內,嫡親受賄、行商,本人是同罪的。”
元宵怔住。
張英嘆道:“朝廷做官亦然,父母妻兒在外仗勢欺人,當官的便能摘出去麼?那人人都裝聾作啞,背地裡縱容至親犯事,軍紀何在?”
元宵雖不知潘志文的親眷幹了多少壞事,然她才把潘經業送入大牢,潘志文旁的不論,頭一條不曾約束好親族,是無論如何都跑不脫的。元宵垂下眼瞼,她與潘志文多年同門情誼,縱然知道他犯錯,也不願親自動手,唯有沉默。
張英見此情狀,不動聲色的開始套話。他是明線,要的亦是明面上的答案,主要為吸引目光。幾句交談後,張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稽查司的權力極大,休看隸屬於鎮撫部,但自成體系,鎮撫部的各級皆不敢輕易招惹。任何事,只要李玉嬌願意,她無需透過陸觀頤,可直接面見管平波。其在北礦營的話語權,遠遠超過了後勤的兩位部長。
可以說,李玉嬌實打實的與陸觀頤平級,在軍中是僅次於管平波與譚元洲的存在。如此地位,她要過問任何事,皆是輕而易舉。反觀元宵,後勤全插不進手不算,即使是戰兵營,她也僅僅只關注戰兵們是否早退遲到、內務整潔等瑣事。完全沒有起到監管潘志文、楊欣以及石竹知事尤子平的作用。一營四個平級長官,除卻分工外,當然希望他們相互制約,否則某人一手遮天,豈不是等著藩鎮割據?
元宵的稽查處長當成了潘志文的下屬,而知事尤子平更是透明。在等待元宵回來的空檔,張英先見的尤子平。在石竹三座大山下,他是真混吃等死,上任幾年毫無建樹,可謂是把平庸發揮到了十二分,不特特提起,大家都幾乎忘了石竹營還有個知事在任。
張英暗歎,怪道上頭常說,不歷州牧不任中樞。他來石竹之前,何曾想過“龍興之地”竟是亂成這副模樣。忍不住道:“元處長,你管不著後勤,潘遊擊就從不協調一下麼?”
元宵沒有說話。她沒有太大的權力慾,或者說,還沒有真正嘗過權力的滋味,故而沒有迫切想攬權的心思。規章制度裡,各部門責權寫的分明。可真正實行起來,便不是制度怎麼寫就能怎麼辦的。
譬如去歲她與潘志文在外征戰,楊欣就接過了稽查大權;又譬如後勤瑣事,她的確比較僵化,無法與商戶們好生來往,自然監管不了後勤。再有,轄區民眾觸犯了虎賁軍定的規矩,是該她管,還是該潘志文管?
這些模糊不清的、沒有明確界限的,統統被潘志文拿走。而潘志文又與楊欣好上了,不過分偏幫楊欣已算公正,豈會幫著她威脅到楊欣的權力範圍?
元宵自是知道潘志文與楊欣在此點上做的不甚厚道,但彼此同門,她也懶的計較。卻不料後勤竟能出這般大的漏洞。潘經業被抓的時候,理應在看倉庫,便是不曾賭博,至少要算個翫忽職守。可後勤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
管平波昔日教授文化時,講過“冰山一角”這個成語。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倘或看到水面冰山有個梨子大,那水底下的至少有個西瓜大。
同理,潘經業曠工曠到鎮日裡賭錢無人上報,她看不見的地方,違規犯紀的該有多麼離譜?想到此處,元宵無比羞愧的道:“轄區這麼許多大事我渾然不知,是我無能。我自寫檢討,勞你替我帶去飛水。不拘什麼處罰,我無話可說。”
張英是後進的虎賁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全憑自身本事,一點水份都沒有的。憑著經驗,他已看出元宵是個再單純不過的人,根本無法勝任稽查處長。換成旁人,在如此要緊的位置上尸位素餐,不定要被管平波削成什麼模樣,可眼前這位麼,張英還真不好判定她的下場。不由暗道:人的運道啊,沒法說。資歷老,真特孃的佔便宜!
既摸不準,便不好太過。橫豎元宵似乎不曾與潘家沆瀣一氣,大抵不會罰的多重。將來依舊是同僚,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於是張英放緩語調道:“元處長不必自責,他們有心隱瞞,你也是難知道的。”
元宵神情低落的問:“對潘遊擊會有什麼處罰?和石遊擊一樣麼?”
張英道:“且等將軍與司長決斷吧。”
正說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元宵側耳細細聽了一回,臉色越發難看。張英聽不懂外頭說什麼,看向了元宵。
元宵又羞又惱。外頭是彭季孃的聲音,她此前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