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彰接過銀壺灌了幾口,道:“你很瞭解西域人。”
管平波但笑不語,看著孔彰吃飽喝足,命人收拾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些不要緊的西域風光。孔彰以為她預備慢慢磨,笑了笑,念其用心招待,也隨意往地上一坐,撿了些趣事說了。管平波東拉西扯,光線越發暗了。管平波熬了兩天兩夜,面容已有倦色。孔彰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的馬:“那匹金色的叫巴特兒,不大聽得懂漢話。”頓了頓,道,“人不能隨便放,馬卻不妨。若有可能,放他回西域吧。”
管平波卻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方才吃了不少東西,覺著撐麼?”
孔彰莫名其妙:“你不該我剛吃完的時候問麼?這會子,便是才吃撐了,也克化些了。”
管平波嗯了一聲,輕聲道:“你不會死的。”
孔彰道:“你愛才之心我看見了,當我們沒緣分吧。”
管平波突然站起來,收起了方才的笑顏,面無表情的道:“請你看一場戲。”
話畢,吹了聲清亮的口哨,就有幾個戰兵,拽了一隻土狗進來。李恩會用手指敲著柵欄道:“吃狗肉嘛!狗肉總該輪到我了吧?”
管平波再沒了方才的和氣,眼風冷冷掃過,煞氣十足!李恩會被她鎮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土狗似感受到了什麼,劇烈的掙扎,卻是怎生也逃不脫。一個銅製的錐形物體塞到了狗嘴裡,烏黑的汁液一點點灌入,而後抽出椎體,用繩子把狗嘴綁了個嚴嚴實實。孔彰心裡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那隻狗身上。
管平波不會無緣無故的讓他看狗!孔彰的心跳慢慢加速,不多時,狗開始抽搐。嗚咽從狗的喉嚨溢位,因嘴巴被綁住,發不出更大的聲響。四肢痛苦的支稜著,身體形成了極扭曲的弧度。孔彰心中一顫!這是什麼!?為什麼他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沒有殺過狗,這種似曾相識之感,到底從何而來!?
“孔將軍。”管平波的聲音有些晦澀。孔彰隱隱覺得接下來的話他不想聽。但管平波不如他願,緩慢而清晰的道,“所謂破傷風,從來沒有當天發作的。”
孔彰的心接連漏跳了好幾拍!
“能即刻發作的,只有馬錢子毒。”管平波的聲音好似被罩在罩子裡,聽不真切,又頑強的鑽進孔彰的耳朵,“驚馬的方法,有十數種。迦南夫人,非死於命數,而是謀殺。”
孔彰呼吸陡然急促,抓著柵欄的手,青筋直爆!腦子裡電光火石間,串起了所有細節!端愨!是端愨!他進城的時候,遇見過端愨!是她殺了迦南,因為要得到自己,殺了迦南!怪不得,怪不得,這麼多年來,她對已亡故的迦南抱著異常的敵意,對兩個孩子也格外的不能容忍。
怒火在心中瘋狂燃燒,直衝腦門,過激的情緒,讓他有些暈眩。迦南瀕死的模樣猶在眼前,那時的他抱著迦南,無助的感受著她從奮力掙扎到漸漸沒了力氣,然後一切戛然而止。他到死都不會忘記,當年無能為力的自己!
孔彰強壓著滔天怒意,怒目切齒的問:“你如何得知?有甚憑證?”
管平波憐憫的看了孔彰一眼:“在中原,馬錢子並不稀奇。只要知道迦南夫人的病情,略通醫理的人都知道的。”
孔彰死死盯著管平波,良久,猛的扭過頭,質問方堅:“你聽過?”
方堅沒說話,迦南夫人頭日驚馬次日便得了破傷風死了,京城裡的人又不是傻子,只沒人去同孔彰說罷了。孔家站了晉王,孔彰元配死了,不是更好麼?這個西域來的年輕人,太不熟悉京中的齷齪了。
方堅的沉默,等同於證實了管平波的話。孔彰方才強行壓下的憤懣加倍的反噬!他死死的抓著柵欄,咬緊了牙關,竭力的隱忍著什麼。看他的樣子,接下來的話,管平波險些說不下去。但一千人的騎兵營,沒有孔彰鎮著,她沒有吞下的把握。用力把孔彰的手指從柵欄上一根一根掰開,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牢房內,清脆悅耳的鈴鐺聲落在了孔彰掌中。
孔彰看著手中忽然多出來的髮箍,足足怔了半柱香。憤怒席捲過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誰的髮箍?為什麼跟孔嫻孔博的那麼像?管平波給他髮箍做什麼?萬千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但他始終不敢去想那個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滴落,他的嘴唇都有些發青,本能的大口呼吸,卻好似被悶在水中,怎麼都提不上氣來。
髮箍上的鈴鐺細碎的輕顫著。鑲嵌著紅寶石的髮箍,在陽光下會發出奪目的光芒。兒女的笑顏猛的刺進了孔彰的腦海,熟悉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