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節:出門
記憶就像一張掛滿風鈴的捲簾,一旦觸碰,所有的神經都會跟著“鈴鈴”作響,牽動不止。無論它是好的,還是壞的,無論它是你願意在腦海保留的,還是努力想要遮蔽的,都會一絲絲、一段段地闖到你的眼前,令你措手不及。
無法藏匿,亦無法遮掩。
故而,十幾年未見的兄妹二人,此時此刻,思潮翻滾,過去的一切種種,就如衝破了河壩的洪水,記憶的閘口,無論如何也將止不住。
雖然二人面對眼前一切,早已是今非昔比,物也非,人也非,幾乎是事事非。但是,一旦說起了從前的事,就像是有人遞上去一根竹竿一般,二人順著竹竿爬了過去,爬出了好多的眼淚,也爬出了好多的辛酸。
是啊,不過區區兩個時辰,又如何能道盡數十年別離後的各自辛苦。
別離後,兄妹二人沿著各自的生活軌道,各自走著。只有心中的牽掛與想念,卻從不曾有任何交集。段新民曾經以為,他這輩子都見不到這個唯一的妹妹了。哪曾想到,此時此刻,她就這般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著實不能不令人感嘆世事萬端,奇妙莫測,僅這一番小小的人事滄桑,便足夠耐人尋味了。
二人說得越久,段氏的眼淚越多,到了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抽噎噎地問道:“哥,咱爹他還好嗎?”
段新民一怔,沉默了良久,才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香瑤,咱爹他,他已經不在了。”
“啊!不在了?”段氏愣怔了一下,忽地又大哭起來,嘶聲喊道:“爹!”
“香瑤,”段新民有些詫異地說道:“咱爹當年那麼對你,你難道不恨他嗎?”
“恨過。”段氏抽抽搭搭地說道,“哥,咱娘就是被他氣死的,你說我能不恨他嗎?後來他又娶了那個女人進門,那女人對咱們兄妹又是如何苛刻的,他不是不知道,但卻裝做不知道一樣全然不管。再到後來,那女人要將我許配給屠夫孔二刀做繼室,他也不出來攔一下,那時候我已經恨極了他。可是,”她頓了頓,又道:“可是他畢竟是咱爹,我有千萬個理由恨他,可還有一樣必須要感激他,那就是,是他將我帶到這個世上來的,是他將我養大的。而且自從我生養了幾個孩子以後,越發知道了對父母感恩,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恨就淡了許多了……”
“唉!”段新民嘆了一聲,仰頭說道:“你離開家三年之後,那位知縣因為政務有錯卸任歸田了。之後朝中安排的知縣就沒有再重用過咱爹。所以自那以後咱爹也就一直閒置在家,靠著以前的積蓄和一些薄產過日子。但是繼母生的孩子,是一個浪蕩子,很快就敗光了家財,所以咱爹的晚景也是很淒涼的。”
段新民繼續道:“三年前繼母走了之後,爹就經常提起你,還說他近兩年常常會夢到你。後來他就差人出來四處尋你,但是由於當時你和逸之走得匆忙,並沒有告訴我逸之的家住在哪裡?十里八村的尋了若干個地方,也沒有尋到。後來我還以為你和逸之搬到別的地方去了。直到一年前爹也走了,他臨終時千叮嚀萬囑咐地叫我一定要尋到你。一直到去年秋天,我被即將卸任的知縣大人提為了典獄長一職,這才求人查了縣中歷年秀才的履歷,故而才找到了你家的住處。”
“哥,這些年你這般苦苦的尋我,也真是為難你了。”段氏極為感慨地說道。
段新民點了點頭,嘆道:“只能說好事多磨吧!一路走來雖然不太平坦,但終是老天沒有負我,讓我把你們尋到了,也算了了我一樁極大的心願。”他笑了笑,說道:“這下好了,我們兄妹二人團聚了,娘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說得正是,說得正是。”段氏將臉上的淚抹了乾淨,笑著道:“哥,我去廚房煮飯,你和逸之先聊著。家裡還有豬頭肉,還有雞子,這都是哥愛吃的。”
“好!”段新民也不推辭,笑著說道:“吃了飯,你們一家人就隨我回去住幾天,你嫂子惦著你呢!再者也算是認認門,日後若是有什麼事,差孩子去找我就可。”
裴逸之忙道:“哥和香瑤十幾年未見,這兄妹是該好好聚一聚。香瑤帶著孩子去,我就不去了。一則這麼一群人去了,哥家裡恐怕也要擠,再者我這家中還養著羊和雞,得有人在家給它們餵食才行啊!”
段新民見他說得有道理,便也就沒再強求,點了點頭道:“也好,也好!那逸之就辛苦一點;先留在家中照看著,香瑤帶著幾個孩子隨我回去見你嫂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