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不住附和,深覺帝師所言有理。陛下這般做法,著實有些罔顧天下。
然後,他們便將這個想法植入心底,反倒把先前自己親自贊賞清霧將後宮治理得極好的那些言論,盡皆拋諸腦後。
誰知有次鄭天安無意間的一句話,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次是前兵部尚書的壽辰,諸位大人均去賀喜,順道留下來一同參加了午宴。
宴席之上,不知誰先提起了清霧之事,便私下裡議論著那姑娘的確漂亮,又道不知她兒時是不是也這般模樣。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是天花亂墜毫無根由。鄭天安聽得頭疼,便低聲說了句:“人自兒時到大了能有多少變化?她小時候就這狐媚樣子。”
明明是低聲一句話,偏被人給聽了去,追根究底問鄭天安,是不是那個女孩兒小時候就見過她。
鄭天安還未開口,旁邊就有人笑著說,應當是見過的。當初那女娃娃的爹調去西北,便是鄭大人的意思。
開口正是吏部尚書。當年,他還是吏部的左侍郎。官員調任,再沒人比吏部的更清楚了。尚書大人這話,卻是沒人去疑的。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
誰曾想,將來的國丈爺,竟然在多年前和帝師有牽連?
於是有好事者刨根問底。
吏部尚書說只知調任的細節,其餘的,卻道是一概不知。
無奈這些高官們在人前是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私下裡也八卦得很。吏部尚書招架不住,忙去別的桌把秦疏影給拉了過來,讓他講講當年之事。
當年女孩兒被秦疏影所救的事情,大家已經隱隱約約都知道些了。看到他來,便都笑著讓他說一說。
豈料秦疏影頭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驚住了。
“那小丫頭啊……當年救下她的,並非是我,而是陛下。”
這回可徹底炸開了鍋。大家忙問是怎麼回事。
秦疏影就大致講了下。不過字裡行間,都透出陛下在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女孩兒。
在場之人聽了,無不嘆息。
先前都還道皇上是冷徹心扉之人,連肝膽恐怕都是冰的,不然,怎會這樣與看著他長大的帝師做對?
如今想來,陛下卻是個的長情的。不過,這些年,也只獨對那一個女娃娃不同罷了。
仔細思量,他對那女孩兒特別,也在情理之中。當年戰爭中他的親人盡皆亡故,那女孩兒被他救時,又是家人盡數被屠的慘象。兩人的遭遇雖不同,但那份家逢鉅變後的孤寂無靠,卻是一模一樣。
如今不惜力排眾議堅定立她為後……
恐怕也是存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憐惜在裡面吧。
這時候,有人適時地站了起來,懶懶地說了幾句話,卻是在細數女孩兒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六局之務連家也歸不得的事情。又道,那女孩兒是個性子烈的,笑言道,若她知曉了大家評價她時只以一個“色”字來論,恐怕要氣得病上三天。
居然是“鬼手丹青”的鄭天寧。
他是帝師鄭天安的胞弟,也是看著那女孩兒長大的師父。
鄭天寧周遊天下交友廣泛,但凡認識他的,幾乎沒有說他不好的,人品一直為人稱頌。只稍微脾氣怪了些。但,才華出眾之人,又哪能沒有點脾氣呢?
他這一開口,大家恍然意識到,身為鄭家人,鄭天寧卻一直與帝師不和,多少年了,連鄭家大門都不肯再邁一步進去。
反倒是柳家,那姑娘的家,他一住就是許多年。如今回京後,也親如一家人,未曾搬離柳府。
而那女孩兒……
那女孩兒得了鬼手丹青的真傳,一手畫作出神入化。若非自己勤學苦練,即便師父再厲害,又能有多少成就?
這樣一想,諸人的目光便複雜起來。
大家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各個都是人精,誰又會比誰傻?
先前不過是被一些東西蒙蔽罷了。如今撕開表層,一點點去探尋那真相,便是一陣心驚。
自打鄭天安說了那句話開始,直到秦疏影把事情講完,周圍的人便一句接著一句,連個喘息辯解的機會都沒留給鄭天安。
待秦疏影和鄭天寧各自回了自己位置上,眾人不敢大聲談論君主,便小聲地悄聲說著剛才的事情。
鄭天安看著所有人的表情,便已知道,待到這個時候,再多說甚麼也無用了。他眉目冷然地看著四周,握著酒杯的手越收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