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跑了過去。
她攔下三輪,問騎車的大爺,說:“師傅,麻煩您。我想請問一下,京開高速上五環,要怎麼走啊?”
大爺耳朵似乎有點兒背,眯著眼睛,給了一個無比茫然的回覆,“哪兒?”
“京開高速上五環。”安星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喊話”。
大爺樂呵呵的說:“你這姑娘,不到這來,下高速幹什麼?那邊沿著路走,不就是。”
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思路,可是安星卻無法向他解釋清楚,只好笑著說:“這邊的路,我不太熟,跟著導航,就這樣了。”
她邊說邊尋思,現代科技也不都是反人類的應用,起碼這個導航真是個好東西,即便是人為的失誤也可以歸咎於它的不智慧。
我們是不是總是如此?
一邊創造著生活,一邊又質疑著生活。
就像人與人的交往,表面看上去,是我們對他人充滿了懷疑,實際上,我們只是不相信自己。
大爺唸叨了兩遍路線,見安星沒什麼反應。自己個兒下了車,調轉車頭,說:“我帶你去吧。不過,跟著我這車,可是要慢慢來。”
“行嘞。”
安星上了車,不緊不慢的跟在裝滿雜貨的三輪車後面。
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幾時失誤,傷到好心人。又不能落得太遠,心裡裝著的事就像揣了一面鼓,一聲接一聲敦促她後退不得。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騎虎難下”吧!
前面的三輪車停在村口水泥路和瀝青路交界的地方,大爺從車上下來,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車裡的人擎著笑臉正準備開口跟他道謝,就看著眼前兩隻乾裂的手,食指交叉,旋即從半開的玻璃窗外伸了進去。
這一刻對安星來說,稍顯殘忍。她僵持的微笑無法掩蓋內心的震撼。學校之外的社會,遠不如想象中美好。
她拿出十塊錢放到那雙已經被時間風乾了的手上,她知道自己無權苛責一個生活不易之人,卻也無法接受一份善良被廉價的紙幣買走。
此刻,她心裡只有“醜陋”二字。
該去怪誰呢?
她自己就是這場交易裡的參與者。
出了收費站,跑在路上的沃爾沃像是急著甩掉什麼似的,越開越快。直至被抽了新芽的大樹,掩去那一身桀驁不馴的光芒。
車子按照預先設定的程式停在市裡最大的醫院樓前。安星跟著前面的車一路開往停車場,此時已經被太陽光晃得焦慮不堪的她,眼看著停車位一個一個減少,就在臨門一腳的時候,電子螢幕上閃現四個大字:車位已滿。
她還來不及抱怨,就看到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第一時間趕過來,疏散停滯在外的車輛。
好不容易在醫院外圍找了個車位,安星停好車,就馬不停蹄的趕去大廳掛號。剛踏入醫院範圍之內,幾個眼神鬼祟的人就有意無意的在她身邊轉悠,嘴裡還不停的唸叨著,“專家號,專家號……”
安星瞥了他們一眼,來的人立刻透出口風,“八百一個。”
她理都沒理,揹著自己的小包,快步走進大廳。在冗長的隊尾站了沒一會兒,掛號處紛紛亮起紅牌——已滿、停診。
一時間大廳裡像開了鍋的粥,混混沌沌又沸沸揚揚。
安星從未如此討厭過紅色,也是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什麼叫“步履維艱”。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矮個子女人擦著她的肩膀走過。嘴裡唸叨的事情,即使是閉上眼睛,關上耳朵,也難以磨滅。
作為一名有血有肉的青年,她比誰都痛恨這種違反規定,佔有別人享受醫療服務的行為,可只要一想到早上林雅看自己的眼神,還有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她又不得不跟在小個子女人的身後,走去人跡罕至的樓梯間。
“專家號?”那人問。
安星點點頭。
她挑了一眼,報出價位,“一千二。”
“外面的人不是說八百嗎?”
女人一聽,忽然露出讓人極不舒服的賊笑,湊近了些,說:“一分鐘之前,還有號可掛。這會兒,一千二。不多!”
安星何嘗不知道她這是在“坐地起價”?
妥協,是她給這個初來乍到的社會,送的第一份禮物。
走出大廳,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手裡握著明日專家號的安星,已然不該有任何的不滿跟抱怨。
只是站在那裡的她,不停地問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