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阿奶又道:“今年這雪來得太早了。十月初六……擱在往年,這個時候只穿件小襖子就夠了,哪兒會冷成這樣。我擔心,今年這麼冷,回頭把地給凍壞了,開春要是化不了凍,明年怕是才真正的難捱。”
楊樹村這頭,下雪不是甚麼稀罕的事兒,幾乎年年都會落雪,大雪小雪都有,有時候一年下來會下個七八場的。然而,往年多半都是十一月以後才開始飄第一場雪,有時甚至會等到十一月中。
所謂,瑞雪兆豐年,適量的下雪反而能讓明年大豐收,可要是過量呢?
周芸芸是不大清楚農村的情況,不過她也知曉,像這種情況,一般都是一年冷過一年的,至少要等兩三年後,才能徹底緩過來。基本上可以這麼說,明年的秋收完全不用指望了,後年到底能收到多少糧食,也得看老天爺賞不賞口飯吃。
“咱們家的糧食緊著點兒是夠吃的,不過你們最好給我記住,糧食是要吃到明年秋收,甚至要捱到後年的。我不會讓你們餓死,可要是哪個管不住嘴巴的人,起了甚麼小心思……哼!”
周家阿奶冷冷的目光跟刀子似的,一一掃過幾個兒媳婦兒、孫媳婦兒面上。她不怕自己的兒孫鬧騰,自家人自家知道,哪怕是看起來最不著調的週三囡,也絕不可能拿自家有存糧這種事情往外頭瞎說的,別人那就更不可能,唯一麻煩的就是嫁進門來的媳婦兒們。
尤其是老三媳婦兒!
“老三媳婦兒,你也給我警醒著點兒,別總是惦記著你孃家,能不能捱過去,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你要是敢生那些個小心思,就索性回孃家陪著他們挨餓受凍去,我周家養不起那種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這話算是極為嚴苛的了,周家阿奶雖說素日裡也常嘴不饒人,可一般都不會指名道姓的責罵,尤其那還是周芸芸的親孃,往日便是看在周芸芸的面子上,阿奶也會重拿輕放。可如今,真的不是以往那種情況了。
“我才沒有……”周家阿孃面色漲得通紅,有些為自己辯駁幾句,可被周家阿奶用那兇狠的眼神一瞪,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咽回去了。
整個周家,若說哪個最想從阿奶手裡摳錢摳糧食,那絕對是周家阿孃。
“沒有最好,但凡有……也不單老三媳婦兒,哪個不想好好過日子,都趁早麻溜兒的給我滾蛋!”周家阿奶鐵青著臉,再度依次掃視了自家這些媳婦兒們,看的一溜兒的人都默默的垂下了頭。
其實,除了周家阿孃外,另外幾個也不是沒有小心思。這人心都是肉長著,自家人是吃飽穿暖了,可孃家那頭也是血親,明知曉他們餓著凍著,要說完全沒有任何動容是不可能的。不過,還真別說,撇開周家阿孃,其他人就算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兒。
開甚麼玩笑兒,十里八鄉哪個不知道周家阿奶是個彪悍的?單說她一個寡婦能將三子一女拉拔長大,一一嫁娶生兒育女,還能攢下一大筆家業,你還能指望她是個好欺負的?
旁的也就不說了,單這楊樹村裡,每年死多少丫頭片子?
再看周家,阿奶的親閨女當初可是帶了兩床大紅花被並兩身新衣裳,風風光光嫁出去的,連親家給的聘禮也全都陪嫁過去了,周家這頭一文錢沒扣下不說,還倒貼了一筆請客花用。
這小輩兒的姑娘裡頭,撇開最受寵的周芸芸,這大囡和三囡過得也不差了,比得上村裡絕大多數的小子了。不信出去問問看,哪家小子年年做兩身衣裳的?還是從頭到腳徹徹底底的兩身。至於好看不好看,自是另當別論了。
幾個嫁進門來的媳婦兒們,一早就盤算好了。跟阿奶正面硬槓絕對討不了好,畢竟阿奶是那種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真要將她逼急了,回頭還真能逼著兒子孫子休妻。這要是真的被休棄了,恰逢年景不好,回頭周家就能以極便宜的價格再給抬進一個來,那她們呢?是回孃家等死,還是乾脆利索的在接到休書的那一刻去死?
鬧啥鬧啊,老實待著唄。
其他人是真不敢鬧,不單自己不敢鬧,回頭像大伯孃和二伯孃還特地叮囑了自家的兒媳婦兒,仔仔細細的跟她們分說了阿奶的脾性,叫她們務必要老實點兒,千萬別鬧騰。真要是惹出了禍端來,到時候也別怨,自己作的能怪誰?
大堂嫂是頭一個聽進去的,她孃家窮,人口還多,打小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周家這頭於她而言就是福窩窩。在得了婆母的叮囑後,她立刻就表了態,旋即又想起一事兒:“阿孃,我孃家還有倆妹妹,大的那個只比我小了兩歲,幹活格外的勤快,您看要不給二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