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阿奶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全無表情,只轉過頭看著三兒子:“那是你婆娘,老三你怎麼說。”
一聽這話,周家阿爹尚未開口,周大金卻一下子落下淚來,急惶惶的道:“阿爹,求求你別不管阿孃。我不會跟她走的,可她……把口糧給她好不好?她不想留就讓她走,等開春以後村子裡安全了,她自個兒就會回來的。”
周家阿爹深深的看了一眼兒子已經哭花了的臉,沉默了半晌後,終於吐出了一句話:“那就讓她走,帶上口糧走罷。”
只簡單一句話,卻用盡他全身的力氣,折斷的筷子戳進肉裡,都感覺不到痛。他真不懂,家裡那麼多外來媳婦,別個都安生過日子,她怎麼就不消停?怎麼就涼薄到這地步!
下意識的,周家阿爹抬眼去看周芸芸,卻見她低垂著眉眼看不清神態,也不發一言。
像是察覺到阿爹的目光,周芸芸回看過去,而後動了動鼻子——有血腥味兒。當下,忙起身走了過來,掏出懷裡的帕子給阿爹包紮起了傷口:“阿孃怕成這樣,留下也不安生,阿奶你就把糧給她好不好?讓她走,趕緊走!”
周芸芸其實一點兒也不在意阿孃待在哪兒,甚至相對於在周家作天作地的,她覺得往李家待著更好,起碼折騰不到他們,從這會兒到開春能清靜兩個月。
周家阿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終於鬆了口:“行,就這麼辦。”
攤上這麼個兒媳婦兒,也是她老周家倒黴!可眼瞅著孫子孫女都大了,這會兒便是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她還能如何?認了唄!
沒一會兒,周家阿奶便從後頭取了個裝著粗糧的袋子來,看分量約莫是一斗,至於一斗糧能不能吃過這個冬,她就管不著了。
這檔口,周家阿孃已經收拾了兩個大包袱,扛著出了房門。見狀,周家阿奶直接就將糧食袋子丟了過去,並警告道:“得了糧食就立刻滾蛋,頂好開春也別回來了。”
“咋只有這些?不對,大金的呢?我要帶大金走!”周家阿孃略一掂量就知曉份量不夠,“你還是當人阿奶的,咋就這般狠心?這點兒夠兩個人吃?”
“外姓人我管不著,姓周的只會待在周家。”
“可留下來就死路一條啊!!”周家阿孃是真的急紅了眼,“還有三牛呢?芸芸呢?難不成都要留在家裡等死?都走啊,帶上口糧,我孃家那頭有地方歇覺的,大不了多帶上一些細軟被褥。就算先前鬧得再難看,我孃家也不會把人往外頭轟!”
周家阿奶直勾勾的盯著她瞧,半晌才道:“帶上你的口糧給我滾,否則老孃打斷你的腿,讓你想走也走不了!”
“你你你……”
“滾!!”
眼瞧著沒法商量了,周家阿孃索性豁出去衝上前,拽住周大金就要往外闖:“走,跟娘走,咱們不待在這兒等死!”
周家阿爹陰沉著臉上前,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胳膊,一臉的煞氣:“大金你自己選,是留下和全家共渡難關,還是從今天起改姓李。”
“你們簡直不講道理!”一想到放在心坎上疼寵的寶貝兒子即將落入狼口,周家阿孃險些就要豁出去跟周家阿爹幹架了。
關鍵時刻,還是周大金主動上前開口道:“阿孃,你走罷,帶上口糧去李家待著,等開春以後再回來。”
“回來個頭!你這孩子咋就這麼缺心眼兒呢?娘要是自個兒走了,開春回來還能見著你的人?”周家阿孃還想再勸,可惜周大金已經打定了主意,怎樣都沒用了。無奈之下,她索性豁出去了,“大金不走也罷了,這點兒口糧可不夠,至少要再給我一斗,要不然我就跑出去告訴村裡其他人,咱們家囤了幾十石的糧食!!”
這話一出,周家阿爹徹底絕了最後一絲盼頭,赤紅著雙眼,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死死的盯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冒險回村子做甚?還不是想要你們都跟我走嗎?她老太婆想死就讓她去死,我可不想我男人孩子跟著她一道兒送死。可你們呢?你們哪個體諒我了?好好,你們想死我攔不住,那就把我該得的口糧都給我,也不多要就兩鬥,不過分罷?”
周家阿奶冷笑著回她:“你出去打聽打聽,村裡誰不知道我們月前還去鎮上買了高價糧?要是囤積了那麼多糧食,還用花這冤枉錢?你倒是宣揚出去,誰信呢?”
“你……”
“拿了糧食趕緊滾,免得我待會兒改了主意!”
踟躕片刻,周家阿孃索性一咬牙,一斗就一斗罷,等全家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