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椅上擠滿人,她四下看了看,尋到一個沒人位置,正待要走過去站著等候,突然聽見頭頂一聲:“Munghing。”
她聞聲抬頭。二樓長廊上立著一個高大男人,正是安德烈。他手裡夾著煙,衝她招招手,指了指那道鎖起來的臺階入口。
柵欄後面立著個加州警員。她意會,走過去,警員從柵欄縫中遞給她一張紙條。
她展開一看,上面印著幾行歪歪扭扭的機打中文字型——
十分抱歉,昨晚我本該幫到你,但是犯了一些錯誤,致使你落入更壞的境地。
我的未婚妻子和她的兄長西澤所在的Muhlenburg家族,出了許多共和黨議員。他們可以說是這片大陸上對華人最壞的一群人。由於我親近華人,穆倫伯格的長輩懷疑我服務於另一支政黨,所以此行香港,派了許多成員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昨夜我已經儘量使你避開他們,但仍不小心讓西澤撞見你。他們一早便懷疑Santa Maria號上有偷渡者以及偷渡者的包庇者,但請你相信,西澤絕對不是在針對你。
請放心,你與你的母親可以順利通關,但不會像往常一樣立刻獲得公民身份。公民歸化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希望這段時間你一切順利。
為表歉意,如有意外,可以撥打我舊金山私人住所電話:415…012…3048。
André de Crawford
淮真抬頭去,安德烈在欄杆旁銜著煙,垂眸衝她點一點頭,後退了一步便看不到了。她想了想,將紙條疊好塞進衣襟,和溫孟冰的信放在一處。
幾個小房間進進出出好幾人,終於,一名警員拉開門喊道:“Waaizan,Kwai——”
她應了一聲,隨警員再次走進那間玻璃隔間。
移民局官員還沒回來,幾名警察似是有些百無聊賴。西澤也有些閒,正倚靠在門口用英文跟她娘聊天。
他說:“季太太,你女兒看起來好像對什麼都滿不在意。”
羅文道,“我這小女,在鄉下住久了,性子有一點遲鈍。”
西澤側過頭,“二十分鐘前那生了十二個孩子的母親是不是也說了同樣的話?‘我女兒性子有點遲鈍’。你比她強很多,你只有兩個女兒,還有個女兒不知為什麼留在了廣東鄉下,過了十五年才想起要接回來。”他回頭,朝走廊上問了句,“修,剛才那位太太最小的女兒說了一句什麼來著?”
那叫修的聯邦警察說,“‘你爸爸在哪裡?’她說:‘我爸爸十年前挖黑金挖死了’。‘那麼你多少歲,我可愛的天使?’她說:‘我今年九歲啦。’”
“我今年九歲,我爸爸十年前死啦!我可愛的天使!”警察中有人尖著嗓子學了句舌,幾名警察齊聲大笑。
耳畔充斥著美式英文,淮真總覺得像魂穿進了什麼美國警匪片。羅文在一旁臉色蒼白,她想,她可能有點後悔出洋賺這個錢。
她抬頭去看西澤。
他攤開手,表情相當的無辜。
拋開別的不說,平心而論,顏倒真的可以吊打一條街。
移民局官員不知何時已經歸位。他輕咳兩聲,平靜宣佈:“季太太。比起直接給予你女兒公民身份,我們認為,等她連續住滿半年,再申請規化為美國公民會更為合適。這期間會定期有人上門拜訪,以確認你們的家庭關係屬實。畢竟這對你們一家人來說並不算難事,這對雙方也無害處,是不是?”
羅文忙不迭點頭答應。
移民局又問幾名警員與西澤:“對於這個結果,你們有異意嗎?”
都說:“沒有意見。”
“我只是個翻譯,”西澤撇撇嘴,“十分鐘早過了,我可以離開嗎?還是說你們要支付我薪水。”
聯邦警員們拉開後門,將“只是個翻譯”的西澤群毆了出去。
警察們相繼離開,過了一陣,兩名資料歸檔員走進來整理各種移民材料。
移民局官員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
兩名資料員似乎對此也頗有怨言:
“共和黨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派了一大批調查組,三天兩頭造訪移民站與州警署……連那一位阿瑟·穆倫伯格老爺子最寵愛的後輩也被送了過來。東部人冷漠又高傲,特別是這種有名有姓且有年頭的氏族。他們厭惡西部人。厭惡有色人種入侵他們的生活領地。他們幾乎討厭一切除自己以外的東西。事實上,誰知道當年他們究竟殺害了多少紅人?”
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