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海公公為難道:“殿下素來不愛湯食,先前太醫提過,只是殿下進得極少。良媛的好意老奴明白,只是這膳食預備好了之後,可否還是請良媛勸說殿下?”
紀青盈有些無奈,太子居然還是個這麼挑食的傢伙,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早熟之人叛逆晚,高冷青年毛病多。可是想著此時太子的身體情況,她也有些掛心,便點頭應了。
到了午膳時分,紀青盈由德海公公引著到了書房,進門便見書案後的太子眉頭緊鎖,行動之間明顯能看出肩背疼痛而僵硬,卻並不肯離開那一大堆的卷宗公務,甚至也不肯召秉筆中官代筆,只是咬著牙自己回信批覆。
“殿下。”紀青盈看著太子這樣,心裡愈發不忍。肅帝雖然並不是一個橫徵暴斂的昏君,卻也不是個多麼勤政愛民的皇帝,大約就是個不好不壞說得過去的守成之君。即便以前的紀青盈也沒有多少機會聽聞政務,但是隻看肅帝在蘅芳宮流連的時間就知道了,肅帝平均每日裡批閱奏章和議論政務的時間肯定沒有太子長。
“德海又搬了你做救兵。他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太子並不抬頭,手下書寫的速度還是行雲流水一樣快速,而額角也有隱隱汗意微閃。
紀青盈並沒有多想,便上前拿帕子按了按太子的額角:“德海公公是為了殿下好,殿下的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哪裡能只仗著年輕就這樣不顧惜自己。”
太子抬眼看她:“囉嗦。”但手中的羊毫玉管筆,到底是停了下來。
紀青盈的唇邊不由浮起微微的笑意,她總覺得太子是喜歡她囉嗦的。而看著眼前太子這張日漸熟悉的俊彥臉孔,她好像也不再那麼畏懼了,甚至有一點想要去親親他的額頭,總覺得他的事情不能細想,想多了便覺得可悲可憐的很。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紀青盈這樣複雜的心情,原本是坐在書案後微微抬頭去看她,忽然便離座起身。
“殿下。”紀青盈忙伸手去扶他,低聲道,“小心身上的傷,動作慢些才好。”
太子順著握住了她的手:“真囉嗦。”
這次換成紀青盈仰臉去望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歡,我就不囉嗦了。”
太子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孤喜歡。”
紀青盈抿嘴微笑,慢慢又低了頭。
“紀小慫。”太子伸手去挑她的下頜,不過並沒有再俯首親下去,只是在她柔美的臉頰上手指蹭了蹭,滿是留戀。
紀青盈臉上又微微一紅:“殿下。”
太子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頓了頓,最終只道:“先用膳罷。”
紀青盈扶著太子過去側殿,說是扶著,大約便是挽著,而太子又一直握著她的手,走到側殿的時候,其實已經可以算是太子牽著她。
午膳的菜飯湯品已經預備好,太子見了便微微皺眉:“這又是你叫德海預備的?”
紀青盈剛要回答,便聽外頭德海公公的聲音稟報:“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見。”
紀青盈微微一驚,便望向太子。
太子臉上倒沒什麼意外神色:“說孤正在休息,請太子妃回去便是。”
德海公公近前兩步,神色有些凝重:“殿下,太子妃娘娘如今是素服跪在重華殿門外,還另外帶了醫士醫女,說是這些醫士醫女精通推拿醫藥,可以服侍殿下,請殿下不要被……”頓一頓,便看了看紀青盈。
紀青盈明白德海公公那沒說來的後半句,自然是太子妃說請殿下不要被自己這個狐狸精勾引迷惑云云。
太子妃這一招簡直不亞於言官午門跪諫,太子如果不回應,太子妃可以再跪一兩個時辰然後直接昏倒被抬走,之後必然給太子留下一個沉迷美色、昏庸失德的名聲,而紀青盈自然也是狐媚惑主的小妖精,罪名紮紮實實。至於太子妃自己麼,多麼堅貞勇敢,賢孝可嘉,無論是如今的起居注與士林名聲,還是百年之後的千秋聲名,都足以列入賢妃烈女傳。
當然太子可以退一步讓紀青盈回去,收不收太子妃送來的醫士醫女都不要緊。然而只要太子讓步,首先是太子輸了一招,而今日上午在太廟的種種受苦,幾乎形同白費。再者,太子讓步,也等於是承認了自己曾經“被狐狸精勾引迷惑”,只不過是接受了賢良正妻的勸諫、迷途知返。
那麼太子的名聲尚有挽回的餘地,紀青盈則還是那個不安於室、不顧大體的小妖精。不過名聲還是其次的,這樣局勢下紀青盈一旦離開重華殿,她的人身安全能保持多久還是個問題,至於名聲好壞什麼的,大約都是墓誌銘修辭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