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婉兮只笑不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屋內光線昏暗的緣故,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慘淡。
這笑容甚至不應出現在一個年華正好、美貌高才,人人皆要仰望的首輔千金的臉上。這更像是一個被殘酷的命運奪走一切、磨去女人天生的美貌與才華,失去一切驕傲與自尊的幽魂才有的慘淡笑容。
小丫頭卻猶且不覺,滴溜溜的眼珠子跟著一轉,大著膽子往下說:“白雲庵的靜法師太可是親口說了,小姐您是九鳳命格,堪配天子,當為天下女子之首。。。。。。”
《山海經·大荒北經》中說:“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極櫃。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句曰九鳳”。這九鳳又稱九頭鳥,亦是上古神鳥,九鳳命格之尊貴並不下於所謂的鳳凰命格,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堪配天子。
然而,鄭婉兮聽到這些卻並無喜色,反倒厭惡般的蹙了蹙眉頭,開口打斷了丫頭的話,呵斥道:“住口!子不語怪力亂神,命格之說虛無縹緲,豈可盡信?!”
“可。。。。。。”那小丫頭還欲再說卻忽然撞上鄭婉兮的目光,不由臉色一白,再不敢胡言亂語。
鄭婉兮的言語冷如霜雪:“你年紀也不小了,素日裡看著也是個機靈的,想必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那丫頭額上已有冷汗,嚇得垂首。
鄭婉兮聲音沉靜且清醒,像是一柄抽人的鞭子:“若是再有下次,我會直接讓梁嬤嬤給你配個人,也不必再留在我身邊惹禍了。”
那丫頭聞言,只覺得渾身發顫,連忙垂首告罪,連聲道:“奴婢知錯,還望小姐恕罪。”
她適才多說幾句,原也不過是想著藉此奉承自家小姐,討得對方歡心,眼見著對方反而因此動怒,自然是不敢多說——自家小姐的厲害,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鄭首輔鄭啟昌素來不愛男女之事,後院裡也就只有一妻二妾,膝下子息自然也單薄的很,統共也只得了一子一女,皆是嫡出。只是長女鄭婉兮乃是原配所出,幼子卻是繼室所出。
鄭婉兮不僅模樣肖父,就連性情亦是頗似,自然最得鄭啟昌的鐘愛,常言“惜不為男矣”。
鄭婉兮得了鄭啟昌這般偏愛,自身手段亦是不凡,小小年紀便已管起家事,反把鄭夫人這個已育子嗣的繼室擠兌成了閒人和蠢人。鄭夫人自是把這繼女恨得牙癢癢,鄭家內院的奴婢下人卻是畏懼鄭小姐更勝過了鄭夫人這位主母。
鄭婉兮沒把丫頭的話放在心上,她正坐在桌邊出神的想著事:倒是沒有想到今日會在這裡碰到皇帝與沈氏。。。。。。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現今再一次見到皇帝這個手上沾滿她鄭家之人鮮血的惡魔,她不僅生不出所謂憎惡仇恨,反倒是滿滿的懼怕——她太清楚那個被世人稱作是明君聖主的男人骨子裡究竟是怎樣一個冷酷無情、殘忍狡詐、心如鐵石的人了。
豺豹虎狼或許也比毫無心肝的他更好些!
鄭婉兮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本就毫無血色的唇上沁出血滴。
她幾乎想要大笑出聲,可那笑容卻是單薄且嘲諷的:多麼可笑啊,她終於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終於可以挽回一切,卻如同早被馴服的狗一般,甚至不敢對那位“主人”叫一聲……
鄭婉兮怔怔得出了一會兒神,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重來的機會是何等的珍貴,她決不能因為自己的畏懼和憎惡而得浪費它,讓過去那樣慘痛的結局重演!
沈氏乃是將死之人,自是不足以慮,而她也必須在明年入主中宮之前得到皇帝的好感。
哪怕是為了父親,為了鄭家滿門的性命,她也必須要竭盡全力去爭得那個男人的心。只有如此,才能從這死局中走出唯一的生路。
想到這裡,鄭婉兮終於徹底冷靜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腹腔裡塞滿了滿滿的冰塊,入骨的寒涼。但她還是幽幽的站起身來,吩咐身邊的丫頭:“走吧……”
丫頭一臉的無措茫然:“小姐,您是要回府?”她們才剛坐下呢。
鄭婉兮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道:“自然是去拜見貴人。”
第16章 出宮(五)
鄭婉兮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自然不再猶豫徘徊,這便帶著身邊的小丫頭抬步往對面的冬字間去。
雖說暗衛尚在暗處,但冬字間外還有皇帝留下的兩個年輕侍衛,他們遠遠的見著了正往此處走來的二人。
其中一個侍衛上前幾步,攔住了穿著男裝的鄭婉兮,淡淡道:“此處已有人,還請兩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