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膽敢拿一國之君作為擋箭牌?然而這擁抱,讓楚子苓渾身筋骨為之一鬆。戰場奔波,夜不能寐,看著那些兵士死於面前,卻苦於身份不能施救,還要提心吊膽,生怕這人有去無回。無數的壓力,無數的煎熬,在這一刻全都化為烏有。
他就在帳中,在自己身畔,他胸中也有了脫困的計劃,甚至不惜拿齊侯作為籌碼。他當然會毫髮無損,平安歸來。
手中的金針被攥住了,小心藏起了尖芒,楚子苓靠在對方懷裡,緩緩閉上了雙眼。
第二日。齊侯頭戴皮弁,身著素裳,登上了輕車,國佐面色肅然,手持長戈,立在車右,而當中御馬者,比兩人要高上數寸,身姿雄健,色容厲肅,凜然不可犯,似乎只要他在,前路就暢通無阻!
看了眼身側兩人,齊侯扶軾昂首,高聲道:“出發!”
韁繩一抖,在眾人注視中,輕車緩緩馳動,向著遠處晉營而去。
看著那車,田須無面色煞白:“君上為何要去……”
似乎聽到了他的呢喃,楚子苓笑了笑:“世有禮法,軍中亦有禮。無咎不過是想借此,喚起晉人尊禮之心。”
這是春秋,是忠義尚存,禮樂未崩的時代。一層層的軍禮還桎梏著這些君子,讓他們不以殺傷為先,而以道義為重。因此,那架載有君王的輕車,就成了敲響在眾人頭頂的警鐘,讓他們自血腥中回過神,重新變回謙謙君子。
也唯有如此,齊國的殘兵才能脫出重圍,掙得喘息的機會。其後是戰是和,也就有了退路。
田須無長大了嘴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阿兄教他不要默守陳規,不要把戰場上的軍禮看的太重,然而現在,竟重拾禮儀,藉此擺脫危局。這怎麼跟他所學的,全然不同?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見田須無茫然,楚子苓輕聲背了句後世耳熟能詳的兵書,唇邊也揚起了笑容,“唯善戰者,方善謀。你要好生記在心底。”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田無須耳中卻如黃鐘大呂。呆愣片刻,田須無猛地點了點頭。若有一日,他學會了這些,是否連國君都能握在掌中呢?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人怎會是齊侯?!”晉軍大營中,郤克滿面怒火; 衝著獻上“齊侯”的韓厥吼道。他可是參加過會盟的; 見過齊侯模樣; 跟下方那身穿錦甲的男子截然不同!
韓厥很是惶恐; 哪能想到好不容易“請”來的齊侯竟然不是本人,氣急之下; 衝那錦甲者喊道:“汝是何人?”
逢醜父哈哈一笑:“吾乃車右逢醜父,寡君早已取水離去; 怕是不能見郤大夫了。”
韓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之前下車取水的,才是齊侯。
他羞憤難忍; 郤克也是大怒:“欺三軍者; 罪應死!汝冒認齊侯,欺瞞吾等,豈能輕饒?來人!把他拖下去斬了!”
身旁親衛上前; 想要拿住逢醜父,他卻掙扎著喊了起來:“從今以後再無代國君受難者,有一人在此,還要殺嗎?”
這話; 別說郤克,連諸親衛也猶豫起來。正在此時; 帳外傳來喧譁聲; 一名小校飛奔來報:“元帥; 齊侯輕車入營; 說要尋回逢醜父……”
這一句,帳中皆驚,逢醜父面露愕然之色,隨後雙目一紅,險些落淚。
郤克也是驚疑不定,叫道:“人在何處?快帶吾去!”
此刻,那輛載了齊侯的輕車,已駛入了晉軍大營。
立在車上,齊侯只覺背上冷汗淋漓,連暑熱都覺不出了,入目皆是持戈握弓的晉人,個個披堅執銳,目露兇光,似乎只待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前來。更遠處,則是一輛輛駟馬戰車,馬鳴咴咴,甲士昂然,怎麼看也不像是畏懼君侯身份的模樣。
此來到底對是不對?就連齊侯自己,都生出了疑慮。
然而駕車之人,並沒有半分猶豫,輕車不緊不慢向著敵陣而去,侍立車右的國佐也高聲道:“大夫逢醜父為救寡君,身陷晉壘。寡君不忍義士被戮,特向晉卿求人。”
他的聲音洪亮,器宇軒昂,在萬軍面前也不露怯色。如此雄健的御戎、車右,加之立在一旁,著諸侯服飾的男子,確實震懾住了晉軍,在這輛毫無威脅的輕車前,步卒如馴順的羔羊,分列兩側,讓開了道路。
他們竟然毫髮無損,入了晉壘?
這一刻,就連齊侯也震撼莫名。也是這時,他才定下心細看四周,然而目光所及之處,人人都避開視線,不敢與其對視,就連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