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家中頓時熱鬧非凡,總是一屋子人吵吵鬧鬧地講粵語。
母親表面上熱情款待,私下裡同蘇揚嘀咕不止。她說港巴子(繼父的兒子)在動老頭子公司的腦筋,欺負她聽不懂粵語,堂而皇之地跟老頭子談條件。母親又說:“老頭子有多少鈔票我心裡有數,港巴子想搶財產,我就打官司。”
蘇揚只感到煩悶。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自然包括“嫁有錢人”這件事。母親改嫁的時候,蘇揚不過四歲。她無權選擇,但卻跟著獲益了十幾年,若優越的生活條件算作一種獲益。顯而易見,人在什麼事情上獲益,必在什麼事情上受到限制。
那麼此時,蘇揚母女在一屋子的粵語中,是不該有抱怨的。
不可否認,蘇揚對母親懷有憐憫,甚至還有一絲輕蔑。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否認母親,便是否認她自己的生活。為母親的拜金定罪,便是為自己這十幾年的安逸生活定罪。
剛滿二十歲的蘇揚,對人生的許多命題依然看不透,想不明,渴求答案,卻知道總有些問題註定無解。她自有其渺小而卑微的盼望與失望,有其秘密的痛苦需要獨自消化。她對家裡的人與事感到無力,並且無奈。
這天中午,母親接到一個電話,一聊聊了十來分鐘,然後又喊蘇揚去聽。母親把話筒交給她的時候,歡天喜地地罵著:“這小鬼頭,談朋友了還瞞著大人。人家都把電話打到家裡來了。”
“啊?誰?”蘇揚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男朋友啊。”母親把話筒往她手裡塞,嫌她磨蹭。
哦,是李昂。“你怎麼知道我家電話的?”她接起話筒就問。
“想給你個驚喜。”他答非所問。
第二部分 第三章 隨風而逝的誓言(7)
“哦,好吧。”
“我想見你。”
“等開學了。”
李昂在電話那頭笑起來,“蘇揚,你母親已經邀請我晚上到家裡吃飯了。”
“什麼?”
“我在上海,今天剛到的。”
蘇揚看看母親,她已開始準備飯菜了。顯然,剛才在電話裡,李昂已把自己營銷好了。他在學生會就是做外聯工作的,交際手腕一向活絡,與母親打交道自然也不在話下。
她只好壓低聲音說:“你怎麼這樣?我還沒把事情告訴家長。”
李昂一副無辜的樣子,“你母親對我印象不錯啊,而且……我很想你。”
蘇揚什麼都不說了。李昂就這麼自說自話地做了她的主。
掛了電話她質問母親,為何不問她意見就請人來家裡。母親說:“你不小了,也該談了。再說我看這男孩不錯,懂禮貌,有教養,出身好。”
蘇揚想,一通電話就能聽出對方這麼多好?
母親又說:“來家裡吃個飯有什麼關係?正好讓大人給你把把關。”
5
後來蘇揚發現,母親就是拿李昂來做門面的。她可受夠了香港一家老小的氣,如今一個現成的好女婿送上門,哪怕就是用來充充門面也好。
李昂還真把這門面做漂亮了。他初次登門,竟給每個人都備了禮物。給母親的手包、給繼父的洋酒,蘇揚不懂行也看得出它們價格不菲。他甚至給臨時在家做客的繼父兒子一家都帶了見面禮:鋼筆、香水、小朋友的書包,件件都出自一線品牌。
有錢好了不起啊,蘇揚想,這樣自作主張上門擺闊用意何在?
然而這世界果真現實,一切都是向錢看。整個家裡除了蘇揚,一致對李昂的到來表示了由衷的歡迎。連平日從不說普通話的香港人也與他一見如故,聊得熱火朝天。話題從關稅到貨幣政策,從好萊塢大片到古玩收藏,李昂跟誰都能找到共同話題,很快把一屋子人都變成他的聽眾。
母親對別的話題都一知半解,卻關心股票,便向李昂打聽,最近買哪隻股票能賺錢。又問他父母可有內部訊息。蘇揚驚訝地看著母親。無論如何李昂也只是個大學生,怎麼竟去問他股票之類的事情?她直為母親的言行感到羞愧。不料李昂卻對股市行情頗有見解,還真為母親提供了若干建議。蘇揚啞然,只覺得自己真是不瞭解眼前這個所謂的男朋友。
母親則是滿意極了。如此一表人才又瀟灑多金的準女婿可讓她長了面子。從此她在港巴子面前可揚眉吐氣了——瞧見了吧,誰稀罕你們的錢,咱們將來靠女婿。
一屋子人相談甚歡,蘇揚卻心煩意亂,交抱著雙臂站起來往外走。
“你去做啥?”母親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