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華笑笑:“嫵兒,這隻釵子以後就是你的了,可好?”
這隻釵子是以整塊玉料雕出了一朵含蕊的薔薇,釵身就是藤蔓纏繞的花枝,羊脂玉本來就難得,這個玉釵雕工又是上品,靜華幼時在流落中還能儲存出這樣一個物件,一定十分不易。
紅嫵呆了呆,握住玉釵點點頭:“好,只要靜華哥哥給我的東西,我都喜歡。”
看著她無聲淺笑,靜華的眸中溫和如舊。
日子一天天流走,轉眼年末將至,臘八那天顧府特地放了煙花,祈福納瑞,除穢迎新。
紅嫵給靜華披著貂裘大衣,扶著他在小軒的迴廊下,看火焰一般的花朵在天空中炸開。攬著他的腰,紅嫵把頭輕靠在他肩頭:“靜華哥哥……今年過年你要賠我守歲啊。”
靜華淡淡笑著,說:“好。”
第二日靜華在小軒中發病,慘白著臉色死死揪住胸口,江雲懷就在一旁,忙上去扶住他,卻感到他的身子一陣陣地微微抽搐,沒咳幾聲,唇角就湧出了一口鮮血。
他臉色驚人得蒼白,血順著他的下頜流下,沒流盡就又是一口湧上,紅嫵嚇得只知道拼命叫他,靜華向她一笑,沾血的薄唇勾起,眼簾慢慢落下。
此後數天,靜華就是時昏時醒,心脈微弱到連江雲懷每天那一點真氣都承受不了,每次咳嗽都要帶出零星的血花。
莫老先生開了藥讓阿福熬好,紅嫵端去給靜華喂下,卻都被他連著血吐了出來。
十幾天後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蘇州城內罕見這樣的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很快就染白了靜園中的小徑。
雪下得最大的這天,靜華的精神分外地好,不僅早早就醒過來,臉色也不像往常般蒼白若雪,反倒有了淡淡神采。
他已經連著幾天咳血昏迷,如今這樣光景,分明就是迴光返照,莫老先生忙差人去叫顧老爺和顧夫人來見最後一面。
紅嫵幾天不曾從他的病榻前離開過,早哭得渾渾噩噩,隱約知道這一次只怕就是離別,強忍著淚水湊到床前拉住他的手。
紅嫵父母很快就到了,靜華病了這兩三個月,視他為己出的顧夫人也瘦了一圈,柔美的面容上露出憔悴。
靜華倚在床頭,向顧老爺顧夫人笑笑:“姑丈、姑姑,靜華不孝,不能在二老膝下承歡。靜華去後,還望二老莫再惦念,保重身體。”
聽了這樣的話,顧夫人哪裡還受得住,搶到床前握住他的手,哽咽難言:“好孩子,別說這樣的話,你好好養著,要什麼藥材姑父和姑姑都給你找……”
靜華抬了手輕輕給顧夫人拭去臉上的淚水,微微笑著:“姑姑,今生能遇到二老,是靜華的福分,靜華不但不能報答二老的恩情,還惹得二老傷心如此,姑姑這樣,是叫靜華心裡難安麼?”
顧夫人側頭用錦帕掩了口,淚水不住下落。
靜華握住了顧夫人的手,仍舊笑著溫言:“二老安康喜樂,福壽延年,就是靜華所願,還請姑姑和姑父珍重。”
顧夫人已經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淚水不住的流。
頓了一頓,靜華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江雲懷。他一直站在床邊並不說話,這時候看靜華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忙走過來俯身蹲下。
靜華看著他笑了笑:“江公子,請好好待嫵兒。”
江雲懷點頭,鄭重保證:“慕先生放心,嫵兒既然是我妻子,我自會讓她安樂。”
靜華笑了一笑,頷首:“希望江公子記得今日承諾。”他說了這幾段話,早就累了,靠住身後的軟墊,合上雙眸。
紅嫵一直握著他的手,淚水一遍一遍地溼了臉頰。
靜華又張開眼睛,笑了笑:“姑父、姑姑、江公子,我想單獨同嫵兒說幾句話,可好?”
顧夫人忙點頭答應了,一屋子的人都走去外室等著,合上了房門。
房內只剩他們兩個,靜華看向她,目光一如既往帶著淡淡寵溺,微微一笑:“嫵兒……”
紅嫵忙坐到床上,扶起靜華的身子,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依在她肩上,靜華輕輕拉住她的手,還是微笑著:“嫵兒……今後只怕不能陪著你了,抱歉……”
紅嫵流著淚搖頭:“靜華哥哥,你別走……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別走了好不好……”
靜華還是笑著,靜靜看她:“嫵兒,抱歉……”
紅嫵淚眼模糊,卻還是看到他沉黑的眼眸,溫柔如舊,彷彿流年似水,繁華或是荒蕪,都可以不管不顧,只剩一片平和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