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憑闌含淚望天,哪位大神高抬貴手,來給治治這話嘮?
“姑娘,如今正值晌午,日頭毒得很,你這樣望天對眼睛很不好的。你看你,都被這日頭刺得流出淚來了,”說著拿出一帕整潔的方巾,“快擦擦。”
皇甫弋南低頭看了一眼,他捏著方巾的手不知怎得忽而一顫,咕噥道:“這大夏天的,怎得手心有點涼?”
……
江憑闌活了十九年,今日才算見識到何為真正三寸不爛之舌,她一度懷疑那小子說話不用舌頭,不然怎會能足足一個時辰一刻未停?無論她和皇甫弋南如何擺臉色,那人始終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她想硬的不成來軟的吧,拿了些糕點給他意圖堵堵他的嘴,他卻非要說夏日不宜吃這些,容易漲肚,又擺出醫書上的道理,搗鼓出他揹簍裡的藥草給兩人娓娓講解。
她臉上一個大寫加粗的絕望,覺得像皇甫弋南這種話少的真是人間天使。
忍無可忍的江憑闌進了船艙,在裡頭悶了一個時辰才出來,這一出來,卻見呂仲永還在眉飛色舞地講話,而皇甫弋南立在遮陽棚子搭起的陰影裡,遠遠望著後邊一艘大船。
她循著他目光看去,皺了皺眉,在他耳邊低聲道:“有問題?”
一旁的呂仲永卻是個耳力好的,聽見這一句立刻也跟著站了起來,“何處有問題?我方才講的化血祛瘀之法,是我自行研製而成,牛小妹若覺得不對,儘管同我說。這俗話講得好……”
“是官船,”皇甫弋南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已將呂仲永當成佈景,“一般的官船不會走這麼窄的水路。”
他這邊話音剛落,船伕朝他們吆喝一聲,“三位,那邊的官船打了旗子,命我們靠岸讓行。”
“那便靠岸歇歇吧,辛苦大哥。”
呂仲永聽了這話一腳一跳奔過去,瞪著眼睛瞧了半晌,奇怪道:“這官船是我們嶺北河下的式樣,怎會大老遠來這裡,還走這麼窄的水路?”
江憑闌和皇甫弋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了同樣的意思,這個節骨眼來甫京的嶺北人士,想來是提前得知了嶺北將亂,準備逃難的。
幾人被迫靠岸下了船,眼看著那碩大的官船漸漸駛近。皇甫弋南的手靜靜擱在江憑闌身側,看起來是閒適的模樣,但江憑闌曉得,那隻手放在那裡是為了能夠在變故發生的第一時間拉住她。
皇甫弋南的注意力在對面那艘船上,正如此刻渾身每一處線條都繃緊了的江憑闌一樣。
呂仲永難得安靜了一會,站在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望著駛來的官船,神情略帶思索。待船行至眼前,他的嘴立時張成雞蛋大小,一剎間面上神色由疑惑轉向驚愕,最後定格在喜悅上,說時遲那時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官船揮手,大喊:“劉管家!”
江憑闌如遭雷劈渾身一抖,連皇甫弋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驚了驚。兩個將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對面官船上的人,忽略了身邊的這顆不定時炸/彈。
對面甲板上迎風而立之人顯然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一眼望過來,神色也從疑惑轉向驚愕,並且最終定格在喜悅上。然而眼尖如皇甫弋南,早將他面露喜色前浮現出的那瞬殺機看得清楚,他輕輕捏了捏江憑闌的食指。
她點點頭示意明白了他的示警。
呂仲永毫無所覺,壓根不曉得身邊的兩個人已經做好了暴起的準備,繼續高聲吶喊:“劉管家,我是仲永啊!您怎會來甫京?劉老爺可也在船上?”
偌大一艘官船倏爾停下,那劉姓管家笑眯眯朝這邊揮揮手,“老爺在,老爺有話,問呂公子可是要去甫京?”
“是是是,仲永奉家父之命前往甫京尋醫。”
“呂公子,老爺說了,若是不嫌棄,請您上船同行。還有您身邊這二位,可是您的朋友?也一道來吧。”
呂仲永一聽樂了,就差跳起舞來,轉頭對皇甫弋南和江憑闌道:“這下好了,有了這官船,很快就能到甫京了。”
江憑闌嘆息一聲。
皇甫弋南默了默,笑著看向呂仲永,“呂公子,我若未猜錯,令尊可是嶺北河下知府大人?”
呂仲永顯然愣了愣,一愣過後卻笑起來,“哎呀,牛小弟,你認得家父?”
“認得,所以本想一走了之,眼下卻決意救你一命。”他淡淡一句,隨即看了江憑闌一眼,這一眼過後,江憑闌風一樣朝河岸邊掠去,與此同時,皇甫弋南一把拉過呂仲永。
身後官船上傳來陰鷙之聲:“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