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下倒是停了手,頗有些不滿地咕噥:“一個黃毛丫頭……”他打出一個嗝來,“也敢對我大呼小叫?”
她皺著眉揮了揮:“大叔,您這酒也忒刺鼻。”
“大叔?”他“哈哈哈”地笑起來,笑了半天才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丫頭,沒聽過我‘狂藥’的名號?”
“唐代李群玉有詩云‘廉外春風正落梅,須求狂藥解愁回’,我只曉得狂藥是酒的別稱,怎麼,還是個很厲害的名號?”
“‘廉外春風正落梅,須求狂藥解愁回’?好詩,好詩!知音……知音也!”他仰頭又笑,見手中酒壺倒了半天也沒半滴酒下來,似有些不滿,“酒沒了,我……我先去取點酒來,你……你等著。”
他說罷一個閃身消失不見,江憑闌直愣愣地望著對面那間空無一人的牢房,驚得說不出話來。鎖是好好的,天窗也是好好的,人去哪了?
☆、我願意
那自稱“狂藥”的大叔一去便是半日,江憑闌閒來無事,將整個牢房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可除了一個老鼠洞和幾隻蟑螂外卻一無所獲。她因此很有些奇怪,那些人抓她到這裡,不就是為了讓她有所發現嗎?難不成是她想岔了?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稻草捲上,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探頭一看,是巡牢的人來了。她心中一跳,立刻看向對面,這一看卻又是一跳,那位大叔什麼時候回來的?
巡牢的人來回走了一遍,對面人旁若無人地仰頭喝酒,似乎也不怕被發現,等人走了才擱下酒壺舒舒服服地嘆了嘆:“為了這佳釀被酒鋪老闆追了十條街,還險些趕不及回來。”他又打出一個嗝,酒氣立時氤氳開來,鑽到人鼻子裡去。
江憑闌不再驚了,似乎從這怪人嘴裡聽到什麼怪事都已不足為奇,笑嘻嘻道:“聞著確實是佳釀。”
“看你是個識貨的,”他擰上壺蓋,將酒壺丟過來,“賞你一口。”
她恰好渴了,接過酒壺仰頭就喝,灌了一陣才聽對面人急急阻止:“說好的一口!可別給我喝完了!”話音剛落,她手裡一輕,酒壺已被人隔空奪了去。
她將壺蓋丟過去,一邊道:“大叔,飲酒之人多豪氣,您怎得這麼小肚雞腸?”
“丫頭,你還嫩,”他掂量掂量壺裡頭的酒,“嗜酒者對酒最是小氣,這一壺佳釀,可比命要緊。”
“沒命喝,留著酒有何用?”
“敢問當世,有誰能取我狂藥性命?”
她不以為然地笑笑,指了指他手裡的酒壺。
“丫頭,你真是當世懂我第一人,我狂藥這一生只願死在酒手上。”
“大叔也真是當世狂妄第一人,如您名號。”
兩人語罷,撇開頭各自一笑。
獄卒送飯來時,江憑闌正靠在牆角打瞌睡,聽見響動便醒了,一雙眼睛在一室幽暗裡顯得格外地亮。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倒看得那送飯的獄卒有些害怕。
這天字號的牢獄裡只關了兩個人,都是犯了命案的,尤其那位蓬頭垢面的男子,總令人見了心裡發憷。獄卒是新來的,聽人說,那男子已是這裡的常客,隔三差五就進來,且回回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來時無人能攔,走時也如此,犯了那麼多次案,竟沒有一次能將他押去慶元府府衙。這事縣衙也同府衙商議過,有回府衙那邊特地派了人前來押送重犯,結果還是一樣,連他一塊衣角布料都沒撈著。還有一回,上頭特批縣衙有權受理此案,可剛一開審,人又不見了。次數多了,縣衙的名聲也就差了,縣令因此很頭疼,反正也抓不住,那便不抓了,通緝的佈告常年貼著,真見著人了就假裝沒見著。虧得他殺的也都不是什麼大人物,有時是江湖人士,有時是普通百姓,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解決方法,並不指望他們衙門,而老百姓們勢單力薄,伸個幾次冤也便過去了。
那獄卒一邊唏噓著一邊將飯菜給兩人放下,然後一溜煙地跑了,江憑闌倒有些奇怪,她長得這麼嚇人嗎?
她摸了摸肚子,又垂眼看了看碗裡頭的青菜豆腐白米飯,搖著頭剛要動筷,便聽有人含笑吆喝:“賣燒雞咯,剛出爐的燒雞一文錢一隻咯!”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叫你不用來了嗎?”
“主子交代了,你瘦多少我就得瘦多少,我可不想被罰半年不許吃肉。”來人走近,似乎很有些鬱悶地盯著她,“不過,我這擬聲術不夠到位?都一副公鴨嗓了你還聽得出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有這膽量本事,敢在天字號的牢獄裡賣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