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裡來。
羅知雅收回目光,垂了眼簾盯著自己粗糙的手指,接著道:“我去了後,才知道外祖受不住勞苦,路上就去了,而幾位舅舅,都被打散了在不同的地方服役。表哥他剛開始對我,也還是好的,可是後來——”
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眼角:“後來我才懂得,貧窮絕望,會把一個人逼成什麼樣子。表哥脾氣漸漸暴躁起來,經常對我拳腳相向,我也從最開始的對峙,變成了後來的忍耐。”
她抬眼看甄妙一眼,苦笑:“當一個男人並不在乎你時,不忍耐又怎麼樣呢,硬碰硬,女人總不是對手。我以為這場噩夢就這樣做下去,卻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
說到這,她身子瑟縮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可咬了咬牙,還是說了出來:“表哥那樣的身份,連吃頓飽飯都是難的,有了我後,就更加艱難。然後有一日,一個人拿半斤豬肉……”
羅知雅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咬著唇一字一頓道:“換了我一晚……”
甄妙已經聽呆了。
如果說最開始,她還覺得羅知雅自作自受,有那麼一兩分冷眼旁觀的意思,那麼現在,她不可能再袖手旁觀。
不是因為同情心氾濫,也不是因為羅知雅是世子的堂妹,只因為,她也是女人!
羅知雅笑起來,笑聲輕輕的,彷彿遠在天邊:“夫人應該也知道,有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到現在我自己也在困惑,我為什麼會活下來。”
是啊,為什麼會活下來?
也許還是因為曾經的身份吧,她曾是天之驕女,又怎麼甘心真的以這樣髒汙的身份死去?
“你別說了。”
“不,為什麼不說,難得遇到夫人,我想說給您聽。後來,靖北就亂了,那些苦役死的死,逃的逃,表哥也趁亂帶著我逃了出來,然後一路南下,到了這裡。”
羅知雅講完,像是水裡撈出來似的,有氣無力靠在屏風上喘著氣,靜靜望著甄妙。
“那你有何打算呢?”甄妙問。
“我想求教夫人,我這樣子,該如何打算?”
甄妙聽她這麼一問,想了想道:“那你就先在這裡養好身體吧,如今正是緊要十分,無論有什麼打算,總要戰爭結束了再說。”
戰爭結束。若是己方勝了,世子定會來接她,那麼如何安排羅知雅,世子肯定比她妥當些,若是敗了——
若是敗了,連她都自身難保,又哪有能力安排別人呢。
羅知雅聽懂了甄妙的意思。心中鬆了一口氣:“那就多謝夫人了。”
她現在不求滔天富貴。只願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將來有一日,能安靜體面的死去。就知足了。
“我也是借住親戚家,不知你那位表兄,姑娘又是怎麼打算呢?他算是逃犯,就算現在沒人追究。將來也有麻煩的,且他住在這裡。多有不便。”
“他現在在哪兒?”
“哦,他大概是身體虛弱,昏倒了,現在應該睡在馬房裡。”
青黛目光閃了閃。
被打暈什麼的。都不關她的事。
“請夫人派人給我引路,我想去見見他。”
甄妙皺眉:“你這樣虛弱,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吃些東西再去也不遲。”
羅知雅想了想,點頭。也對。磨刀不誤砍柴工!
甄妙讓人把吃食端了上來,是一碗瘦肉粥,裡面的肉糜放得很少,米粥很濃稠。
羅知雅接過來,幾乎是狼吞虎嚥的吃起來,等吃完了,眼巴巴望著甄妙。
“你虧空的狠了,剛開始不能吃太多,等歇上兩刻鐘,就把藥喝了。”甄妙指著進來的小丫鬟,“她叫阿雪,你若有什麼事,吩咐她就行了。”
羅知雅怔怔聽著,輕輕應了一聲。
甄妙便領了青黛起身出去了。
羅知雅一言不發,倚靠著屏風閉目養神,等兩刻鐘後,果然端起溫熱的藥湯,一口氣喝了。
把乾乾淨淨的碗放回托盤上,她自嘲一笑。
曾經生病時,這麼苦的藥,她是半點喝不下的,還要母親勸著,喝上一口就要吃上一個蜜餞,一碗喝完,不知費多大力氣。現在才知道,把這些苦一口氣喝進肚子裡,沒有蜜餞,也比那樣要好受。
也不知道母親如何了,等安頓下來,總要旁敲側擊的問一問。
又歇了片刻,羅知雅開口:“阿雪,麻煩你幫我找身衣服換上。”
“噯。”阿雪應了,不多時捧來一套九成新的棉襖棉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