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眼風叫阿愁捕捉到,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立時就安了——她忽然就明白了,這也是試練的一部分。
所以當一個娘子裝著個滿臉不耐煩的模樣問著她“有何事”時,她帶著不失禮數的從容道:“雙環髻分著雙環飛仙髻、雙環垂掛髻等等好幾種樣式,不知道行首大娘指的哪一個。”
那娘子看著她眉頭一挑,唇邊忽地露出一個笑來,回頭看著那些因阿愁的問話而紛紛停了手的孩子們道:“我只當再沒人會問這個問題呢。”又冷哼道:“主家的要求都不曾聽明白,就這般貿然行事,便是你的頭梳得再好,也算不得是個好的梳頭娘子。”卻是讚賞地拍了拍阿愁的肩,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阿愁彎眼一笑,道:“我師傅是仁豐裡的莫娘子。”
那娘子一怔,用心看了阿愁一眼,笑道:“原來是她。”然後一轉身,對眾人宣佈道:“今兒要你們梳的是雙環垂掛髻,可別再弄錯了。”
阿愁聽了,不由鬆了口氣。這個髮式她自己梳過,且還挺有把握的。倒是那如敦煌壁畫上那些飛天仙女們所梳的“飛仙髻”,她只梳過一回,頗有些手生。
比起別人來,換了芯子的阿愁那手腳自然要比真正的孩子更利落一些。不一會兒,她便梳好了頭。於鏡子裡看看經過她微調,極襯合她臉型的雙環垂掛髻,阿愁自己還是挺滿意的。想著剛才的表現,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前世時,許是被她奶奶打擊怕了,她心裡每有什麼疑惑時,寧願揣在心裡暗自琢磨,也不肯主動向人求教。今兒這一開口,卻是忽然就叫她發現,其實向人張口,未必就是向人示弱。
阿愁梳好頭時,也有幾個女孩先後梳好了頭。於是那幾個行副娘子們便拿出幾隻雞毛毽子分給她們,命她們於廳前的空地上一人各踢一百個毽子。可阿愁不會踢毽子,折騰了半天,也沒能連著踢到三個以上,倒惹得同樣也梳好頭出來的那些孩子們看了一陣笑話。
等所有的孩子都一一踢完毽子後,阿愁才發現行首為什麼會出這道題。這會兒,經過一番激烈運動後,許多人才剛盤好的頭都開始有些散亂了。好些的,如王大娘的女兒王小妹那樣,不過是髮式鬆散,掉了些髮絲兒下來;那些更慘一些的,甚至已經披頭散髮了。
阿愁有心想伸手去摸自己的頭髮,又怕因此壞了髮式,便和林巧兒二人相互檢查了一下,見各自的頭髮雖然都微有鬆動,卻未變其形,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應該沒問題的。”林巧兒握著阿愁的手悄聲道。
阿愁心裡也覺得,自己應該沒問題。所以,當嶽娘子那裡報著中選的女孩名單,中間竟沒有她時,她不禁用力眨巴了一下眼。
第五章·炮灰
初選過關的女孩中,果然有林巧兒一個。
叫阿愁有些驚訝的是,王大娘那個一臉陰沉的徒弟竟也過關了。
倒是一開始看上去自信滿滿的王小妹,和她一樣,也落選了。
就如之前行首嶽娘子所說的那樣,她叫著過關的人名時,那些中選的弟子們都要各自上前,向眾人展示她們梳就的髮式。所以,誰好誰壞,可以說是一目瞭然。
對於這樣的結果,因為這會兒阿愁看不到自己,便以為她的髮式大概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問題,用力眨了一下眼後,她也就默然接受了。
雖說就莫娘子看來,阿愁的髮式梳得沒什麼問題,可一來莫娘子不是那種擅長跟人爭辯的性情;二來,和後世那些“生著反骨”的百姓不同,這個時代裡的人都習慣了做順民,也更願意相信上位者都是公平公正的,所以她也沉默著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便是她倆都接受了,卻是有人不肯接受。便有人問道:“我徒弟的頭梳得不差哪裡,憑什麼就落了選?”
之前曾問過阿愁師門的那個行副娘子冷笑道:“我們早先就說了,要挑著梳得好且手腳快的。你那徒弟什麼時候才梳好這麼個頭的,我們這裡可都記著呢。”
立時,便有嶽娘子那一派的人站出來幫著腔,嘲著之前問話之人道,“你也是行裡的老人兒了,怎麼連這規矩竟都不懂?難道因為你頭梳得好,便要叫主顧於妝鏡前白坐上一整天等你?!真個兒是笑話!”
“既這麼說,”之前那人冷笑著又道:“我徒弟自是不如人,我們認輸也沒個什麼。可叫人不懂的是,阿莫家的阿愁出來算是早的,這個我們大家可都是親眼看到的,且她這頭梳得也不差,怎地就落選了?!”
她這話,立時叫眾人的眼全都向著阿愁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