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處分了手,陸家的馬車在濛濛細雨中向著金陵方向駛去,桃華看了一會兒,直到馬車已經變成一個不可分辨的小點兒,才讓車伕調頭回家。
因為下雨,今日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擔著些菱藕或魚蝦的小販活躍,那些貨物被雨水打溼,皮上泛起微光,更顯得新鮮誘人。
桃華正打算買些菱角回去,便聽前頭亂糟糟的,抬頭一瞧好像不少人聚在一處,將街道都堵住了,不禁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車伕從車轅上站起來,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道:”前頭應該是回春堂,彷彿有人在那兒鬧事。”
回春堂是無錫最大的藥堂,裡頭的坐堂郎中個個醫術出色,這些年沒聽說出過什麼誤診之類的事,當然也就更沒有人去鬧過事。
車伕眼睛實在尖,忽然又道:”哎喲,出來幾個人,手裡都拿著傢伙呢,真是來鬧事的!居然鬧事到回春堂來,這是出啥事了?”
”勞煩大哥去看看?”都是同行,兔死而狐尚悲呢,何況回春堂在無錫城醫藥業內要算老虎了,桃華也忍不住想要知道情況。
車伕自己也是個愛湊熱鬧的,巴不得桃華這一聲,忙忙的就去了。不過他去了沒一會兒就跑了回來,慌慌張張道:”是郡主砸了回春堂吳老郎中的櫃面,說他是庸醫。蔣姑娘,還是趕緊走吧。”郡主那可惹不起,沒看前頭看熱鬧的人都散了大半麼。
”吳老郎中是庸醫?”桃華難以置信。吳老郎中六十了,素有名望,這些年送妙手回春匾的都有不少,說他是庸醫,未免太笑話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桃華回家之後沒多久就知道了,是蔣錫帶回來的訊息。
”南華郡主前些日子有些腹瀉,請了吳老郎中去診脈,說是水土不服,開了幾副藥吃過。誰知前幾日又瀉起來,照著吳老郎中的舊方吃了更糟,於是就砸了吳老郎中的招牌。”
”這簡直豈有此理!若是又瀉,就該再請吳老郎中去診脈,哪裡能自己吃舊方?病情若是有所變化,胡亂吃藥怎怪得了郎中!”
”是啊。”蔣錫沉沉一嘆,”可那是郡主。回春堂能說什麼,只能將趙郎中派去給郡主診脈開方,掌櫃還去親自請罪了。”
曹氏怯怯地道:”郡主瞧著,也不像那麼不講理的人啊……桃姐兒只照顧了一下少夫人,郡主就給咱們家賞了好些東西呢。”
蔣錫想說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只得道:”你不懂。這些上位之人,喜怒皆是無常。其實腹瀉也不是什麼重症,為此來砸人招牌的,也是絕無僅有了。”
砸都砸了,人家是郡主,皇家血脈,身份高貴,小民有什麼辦法呢?所以桃華也只是跟蔣錫議論了幾句,並且暗暗慶幸自己當日在惠山寺裡運氣好,文氏是真的身懷有孕,否則恐怕蔣家藥堂也要遭殃了。日後再遇上這等人,千萬不可一時好心就衝動行事。
此刻驛館之中,南華郡主正在發脾氣。文氏在一旁侍立,低聲勸著她:”母親,這是新開的方子,母親吃幾副看看吧。方才回春堂的掌櫃說了,趙郎中長於此症,說不得吃幾日就好了。”
南華郡主十分煩躁。她連瀉了幾日,臉色也不好,此刻脂粉不施,拉著個臉越發顯得有些陰沉:”當時那姓吳的也說是個好手,還不是不中用!”
文氏輕聲細語道:”想是這幾日飲食上與那方子有什麼衝突,這是新診過脈又開的方子,定會有用的。”其實她也覺得南華郡主這火發得毫無道理。當日南華郡主又有些腹瀉的時候按舊方煎藥,她因在房裡養胎未曾知曉,若是知道,必定要攔的。這都過了好幾日了,再腹瀉起來未必就是水土不服,怎能直接沿用舊方呢?可南華郡主這個脾氣,說聲去砸人家藥堂,她攔都攔不住。
南華郡主把手上的茶杯一頓,濺出好些茶水來:”那苦藥湯子我吃夠了!當時姓吳的自己說,若吃了三副藥不見效,便再吃兩副。現在怎麼說?我砸他的招牌,難道有什麼不對?”
文氏無話可說。吳郎中當時的確那麼說的,但南華郡主吃了三副藥後便好了,如今又隔了七八日再次腹瀉,這就未必是水土不服了罷?
只是這話她也不能說出口來,只能勸南華郡主用趙郎中的藥。
南華郡主不耐煩地看她一眼:”你不必站著了,仔細肚裡的孩子。罷了罷了,將藥熬了端上來就是。”
文氏服侍著南華郡主用了藥,看南華郡主歇下便回了自己房裡。等在房裡的碧秋連忙上前來替她捶腿,不免有些抱怨道:”少夫人有孕,還站那麼久……”總算知道話裡沒把南華郡主捎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