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蔣老太爺起身,在席間看了一圈,伸手點了點桃華:“桃丫頭吃完飯跟我去百草齋。”
桃華其實已經吃完了。上輩子工作學習都太忙,吃飯都恨不得幾下就扒拉進肚子裡去,穿越過來之後雖然已經儘量改正,但吃起飯來還是比別人要快一點兒,只是因為長輩都在,不能隨意離席罷了。這會兒聽見蔣老太爺的話,便連忙起身,交待了薄荷照看蔣柏華,自己跟著蔣老太爺走了。
蔣丹華瞪大眼睛,看著桃華的背影,忍不住道:“祖父叫三姐姐去做什麼?”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兒。祖父對她們這幾個孫女雖然溫和,但從未有過叫去單獨說話的時候,尤其還是去百草齋——自打祖父搬到那兒之後,連祖母都不能隨意進去呢。
小於氏輕咳一聲:“祖父叫你姐姐過去,你問這許多做什麼。”她隱約猜到,怕是跟桃華救了杏華有關係,多半是蔣老太爺看重了那個吹氣的偏方——如此說來,那偏方還真管了用不成?
於氏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蔣老太爺高瘦的背影,口中淡淡道:“桃丫頭多年不曾回來過了,你祖父自然要關心一些。”她想的卻是另一回事——當年就是蔣丹華將桃華推倒,摔成了個傻子,後來回了無錫聽說是忽然好了,蔣老太爺大約是覺得心中愧疚,所以要特別關切一番吧。
蔣鈞也盯著父親背影看了一眼,轉頭便對一直沉默不語的蔣松華道:“吃完了沒有?吃完就去讀書。我今日見了榆兒書院的先生,他說榆兒今年考童生並無問題。若是你弟弟中了童生,就跟你這做哥哥的平起平坐了,你可還安心?”
蔣松華從看見父親就一直不吭聲,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過捱罵,只得放下飯碗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小於氏看得心疼,又不敢當面駁了蔣鈞,只得叫過團素,吩咐她給蔣松華送兩樣點心過去,免得他飯沒有吃好,讀書到晚餓得慌。
廳中這些事,桃華自然都聽不見。她跟著蔣老太爺走了挺長一段路,才走到百草齋。這居然是整個蔣宅裡最偏遠的院子,與其說是院子,不如說是從原來的園子裡圈了一塊出來。從院中的房舍就能看出來,這裡不是長年居住的地方,倒像是供人消夏的軒楹之類。不過也有一項好處,就是門窗軒朗,採光極好,對俯案寫字讀書是極方便的。
朱姨娘沒有在家宴上出現,這會兒見蔣老太爺回來,已經從屋裡笑吟吟迎了出來,只看見桃華的時候略略怔了一下,隨即就笑容滿面地又倒上一杯茶來,不等蔣老太爺說話,就識相地退了出去。
桃華略有一點兒意外。本來今天朱姨娘給曹氏荷包的時候,她還以為朱姨娘在蔣家十分得寵,因此有意炫耀呢。可家宴時朱姨娘根本沒有出現,現在到了百草齋裡,朱姨娘做的又是丫鬟的差使,倒讓她對之前自己的猜想有點懷疑了。
蔣老太爺端起茶杯輕輕晃了晃:“聽你父親說,如今無錫流行喝花茶,你母親那個莊子,也改種窖茶的花了?”
“是。今年用福壽草的花制了新茶,給伯祖父帶了些來。如今還擱在箱子裡,晚上讓丫頭送過來。”
蔣老太爺點頭:“你父親說你聰慧,果然是不錯,居然想到用福壽草花製茶。”
桃華略有些汗顏,心想這可真不是她的發明創造。不過蔣老太爺也不要她回答,拿茶說話不過是為了挑起話題罷了,續道:“聽說你父親編的這本《草藥綱》,是你替他整理謄抄的?你對草藥知之甚詳啊。”
“不過是謄抄罷了……”桃華有點摸不著頭腦。
蔣老太爺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你父親的字,我是知道的,一寫到高興之處,說好聽的是意興湍飛,筆走龍蛇,說不好聽的就是潦草一片,神鬼莫辨。若不是懂藥之人,做不了這整理的活計。”
桃華也忍不住想笑。蔣老太爺說得一點沒錯,蔣錫的字其實寫得不錯,然而他平生沒掛牌行過醫,寫字卻深得大夫開方的精髓——鬼畫符!桃華給他整理的那些手稿,至少有一半都是寫得龍飛鳳舞,一般人認不出來。
蔣老太爺含著笑意道:“從你父親這一代起,到你們兄弟姐妹,唯有你繼承了咱們蔣家的天份。”
桃華在不太好意思的同時,也感覺到了蔣老太爺藏在笑容下面的一絲哀傷。
“我正在編寫一部醫案集例,”蔣老太爺很快將這點哀傷壓了下去,看著桃華,“你得閒的時候,來幫我抄寫吧。人老了,眼睛不好用,抄寫起來吃力,寫的字也不夠工整啦……”
“是。”桃華欣然。蔣家的醫案雖多,但基本上都是行走於市井之間,而蔣老太爺是宮廷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