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發猛一搖頭。片刻之間,他已經分析了情況。“他這樣邀戰,我如果不出面,必定會影響戰士們對我的信任。”他一邊思考一邊說道,“我號稱受天命所佑,手持神賜之劍,現在要是不敢跟韓榮對決,戰士們多半不會再相信我。這次急攻朝歌,靠的就是士氣與信心,若是失去這兩樣東西,即使靠著兵力優勢攻下汜水關,以後的仗恐怕也難打。”
太公微微一笑。“我也是這麼想。不過,你可想過,萬一你戰敗,就必須按照約定,退兵回西歧。這個賭注可太大了。”
姬發沉吟著,目光越過太公,望向帳外陰雲密佈的天空。
“我不會戰敗的。”他一字一句地說。
這一天,汜水關前反常地悄無聲息。除了兩個對戰交手的人之外,沒有人開口,沒有人叫喊,也沒有催戰的鼓聲。
關上的戰士,周營計程車兵,所有人都緊盯著戰場上那兩個決鬥的身影。一個是汜水關的守將,一個是周國的王。這一場決戰,他們賭上了汜水關,也等於賭上了朝歌。因為,汜水關一旦失守,朝歌就失去了西南方最重要的屏障。
數十萬雙眼睛都跟隨著韓榮和姬發,情不自禁地屏息觀望。一個年老,一個年輕;一個拼了命也要擊敗周王,保護商朝安全,另一個則把滅商作為一生最大的目標。他們步伐交錯,武器對撞的聲音隔了好遠也能清晰地聽到。
韓榮滿臉是血,姬發手上、臉上也到處是傷口。自從登上王位以後,他已經很少直接跟人對戰了。不過,不久之前和赤霞的戰鬥,又激起他本性中的勇猛無畏,而眼前這場關係重大的決鬥,更令他熱血沸騰。
他戰技精熟。他年輕有力。他受天命保護,手持照膽神劍。他憑什麼不能取勝?
韓榮漸漸支撐不住了。在姬發一連串的進擊之下,韓榮步伐散亂,頭盔歪斜,手中揮舞的戟也漸漸無力。姬發抓住機會,急步進攻,又在韓榮肩上添了一道傷口。
韓榮氣喘吁吁,知道自己必敗無疑。但他望著姬發的目光卻是毫不動搖,絲毫不肯退卻。在出關邀戰之時,他已經懷了必死之心。
姬發心中暗暗有些不忍。在他面前是一位忠誠的將軍,一位愛護戰士、心懷正義的勇士。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正義。這一戰他非勝不可。
每一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所守護的東西。誰對誰錯,又有誰能說得清?
姬發拉回思緒,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決鬥上。他迅速揮舞長劍,破開韓榮的防禦,找準機會,大喝一聲,照膽劍奮力刺出。他感受到劍鋒入肉的阻力,看到鮮血從韓榮胸前湧流。韓榮艱難地咳嗽著,目光漸漸模糊,但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韓榮的表情仍是一樣的堅決。
在突然爆起的歡呼聲中,姬發緩緩抽回了劍。他驀地仰天大吼,隨即轉身,猛一揮手。
“進關!”他大聲傳令。
無數週兵高呼著奔上前來。汜水關上,商軍戰士一個個拋下武器,黯然低頭。他們失敗了。雖然這是早就可以預料的事,但他們沒想到失敗的恥辱會來得這麼快。惟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逃得性命,免遭橫死。這是韓榮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
正文 鑽石卷二(102)
姬發拄劍而立,臉上並無喜悅,反而有一絲莫名的傷感。他仰望天空,從陰霾的天空中飄下無數細小的白色碎末,一點點灑在他的臉上、手上,帶來絲絲涼意。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六十一
中孚
中孚,豚魚吉。利涉大川,利貞。
彖曰:中孚,柔在內而剛得中,說(悅)而巽,孚,乃花邦也。豚魚吉,信吉豚魚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也。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地。
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甲
天空通紅通紅的,彷彿是血的顏色,萬籟俱寂的曠野中,卻又一具具屍體,看那遠處的河道,幾乎已被死人堵塞住了,縱然是死神,恐怕也無法正視這人間的慘景。連烏鴉也不來啄食這些屍體。血還沒有幹,卻已經散發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
這些死者,大都是東夷的戰士,在他們當中,包括東伯侯姜桓楚的兒子姜文煥,還有殷商的王子殷郊。
東夷幾乎在一夜之間滅種,或許不該說幾乎,因為那幅場景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個地方還有人活著。
曾經強大稱霸一方,連殷商都要和他們和親的東夷部族滅亡了。
一條小蛇在戰場上游走,